西极夜寥有星来，
岭上黑云有月开；
黑墨入木三分透，
月出星随破沧海。
——吃书人子夜，西岭黑月，以为题记。
小历四百一十四年，四月十七。
深夜。
凌辰睁开了双眼，入眼所在，是一处寻常石头山洞。
有石壁、石乳、石笋，另有躺在一旁的凌霜剑。
凌辰看着凌霜剑，久久不语。
过了许久，凌辰才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走向洞外。
凌霜剑也自行飞起，悬于凌辰身后，一直追随。
走出山洞，凌辰看着远方，入眼全是山林。
于是他继续往山顶走着，步履极重。
他每一步看起来都那么平凡，但却将脚下的山土，踩出一个又一个，一寸深的脚印。
一直走到了山顶，目光能够越过山林，看到那一望无际的沧海。
他隐约知道，那是他来时的偏向。
王欣月此时带着打来的猎物，和采摘的瓜果，回到了山洞。
不见凌辰踪迹的她，顺着凌辰鲜明的足迹，来到了山巅。
现在的凌辰，倚靠着山巅一块大青石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的眺望着正西方，那一片映照星天的汪洋。
凌霜剑同样倚靠在青石上，默默守护着凌辰。
王欣月没有开口，走到一旁熟练的处置惩罚着兽肉。
她将烤的冒油的兽肉，盛放在一片宽大的树叶上。
接着她捧起香喷喷的肉食，来到凌辰身边，放在青石上。
然后拿出一张手绢，轻微浸湿后，开始为凌辰擦拭身子。
凌辰如同一个木人，任由王欣月照料，但也没做任何回应，只是继续看着远方。
他不知道现在的天汉，是何模样。
但他知道，如果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胜算，木锦鸢不会选择封州，凌国不会选择将他放逐。
这一刻，凌辰茫然了，失去了凌霜儿，失去了族人，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国。
这剧变的攻击，让他现在万念俱灰。
四月二十二，皎月正当空。
凌辰依旧瘫坐，青石上盛放着新鲜的热食，还靠着凌霜剑。
王欣月跪坐在一旁，也不言语，只是与凌霜剑一起，静静的陪伴着凌辰。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划破夜空，直奔凌辰而来。
王欣月吓得跳起，拦在凌辰身前，蓄势待发，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一只狐狸。
这狐狸长不外二尺，通体雪白，唯有与身子一般大的绒尾尖上，有一抹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
察觉到此兽特殊，王欣月也不敢轻举妄动，究竟一只能够踏空而行的妖狐，她基本搪塞不了。
但事关凌辰安危，她明知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那红尾白狐，似乎也被王欣月的举动给吓到了，没有继续靠近，但也不愿离去。
它不停的原地彷徨，明亮勾人的眼眸，几近热切的看着凌辰。
也就在这时，天边泛起一道辉影，贯空而来。
那辉影初看时还在天边，再看时已至眼前。
一旁的凌霜剑也立刻悬于凌辰身侧，剑身散发寒芒，剑尖直指来者。
“你是何人？”
辉影清光散去，露出一道清冷的身影，开口声如清风般空灵，是一女子。
她身着白衣白袍，衣袂随风飘摇，头顶一只白纱帷帽，以做掩面。
“这焰尾狐，竟认你为主了？！”
但纵然隔着白纱，也能感受到她现在面容一定是惊诧的。
不外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话，那焰尾狐，也在这女子泛起的时候，不停向凌辰的偏向靠近，身子瑟瑟发抖。
“你这人好没礼貌，我问你话呢！”
白衣女子见凌辰并不作答，甚至就像没有看到她一样，言语有些气恼。
“我家主人不喜与生人说话，请离开。”
应着白衣女子的话，王欣月戒备的开口应答道。
眼前这人，能让一只最少也是相当神游境的妖兽恐惧，那一定不是好搪塞之辈。
因此王欣月为了凌辰虽然不惧怕，但也不想多生事端。
“你这丫头凝气修为，就敢与我如此说话，倒一ㄇ忠心，而且小小年纪基础也不错。”
听到王欣月的回覆，白衣女子认真审察了一下王欣月，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赞许的说道。
“但你这主人失魂落魄，一副颓废样，怕是受了什么挫折攻击。”
接着她又隔着白纱，把目光转向凌辰，一眼便从凌辰的状态分析出或许。
“一点攻击就萎靡不振，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
王欣月听到白衣女子的话，眼神微微昏暗，露出些许神伤，这更让白衣女子确定了自己的分析，继续说道。
“你基础如此好，不如跟我回去，定能有一番成就！”
说完凌辰，白衣女子直白的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乃写烟宫基础，杨宁，你若跟我回去，成为我写烟宫内门门生也是轻松，如何？”
但见王欣月半晌不回话，只是警惕的看着她，杨宁也不意外，直接自报了师门。
杨宁料定，王欣月在听闻她是写烟宫门生时，一定会欣喜若狂。
“多谢姐姐美意，欣月今生只随着主人，哪里也不去。”
只是王欣月的回覆，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且没有任何的思索、纠结，王欣月便直接开口，更让她无法理解。
而且因为杨宁说了凌辰的欠好，王欣月虽然言辞礼貌，却越发酷寒生疏。
“我所说的写烟宫，可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而是我西岭一元宗门之一，写烟宫！”
杨宁再次开口解释着自己的宗门，她不认为在这片大陆上，有谁会不知道自己的宗门。
她只是认为，王欣月把她口中的写烟宫，当做了寻常不入流的小门派，妄自取的名字。
“请姐姐离开。”
但杨宁最终，获得的照旧王欣月礼貌却又无情的拒绝。
这一次，杨宁缄默沉静了很久，白纱之内，那清美如同天仙的面容，正来回变换着种种异样的心情。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拒绝来自她，来自写烟宫的邀请。
打她记事以来，所见所闻的，都是一个又一个门生，为了拜入写烟宫门下，而经历种种磨难的故事。
有心诚者、有志坚者。
有为了成为写烟宫门生，鞠躬尽瘁将一生奉献给写烟宫。
却等到垂老迈矣，才得写烟宫收入门下，浅笑逝去的。
在她想来，绝不行能有人会拒绝拜入写烟宫。
但眼前的少女，拒绝得爽性，甚至没有丝毫的不舍。
而那瘫坐的少年，更是重新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这让她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也罢，人各有志，既然你做了决定，那我便不再劝你。”
缄默沉静了半晌，杨宁才深吸一口气，对王欣月语气庞大的开口。
“若是改变主意了，凭此玉牌，到写烟宫找我。”
接着，杨宁抬手丢给王欣月，一枚灵玉制成的玉牌。
上刻‘流曲’二字。
“另外，那小子，焰尾狐既然已经认你为主，我也不与你抢夺。”
将玉牌给了王欣月，杨宁看了眼那一直警惕的艳尾狐，对凌辰开口。
“但日后若是方便，带着焰尾狐来帮我个忙，我会给你足够的酬金的。”
作为写烟宫门生，她不屑于为了一只妖兽，就脱手明抢他人的工具。
虽然一般来说，在她报出师门后，平凡人都市把她想要的工具，双手送上以示讨好。
她也会承了对方的情，再给予相应的回报。
究竟对大部门人而言，写烟宫门生的人情，可不轻。
“找我的要领，叫这丫头带玉牌到写烟宫，就说找玉牌主人就行，记得别报我名字。”
最后说完一句话，杨宁也不再多待，抬脚踏空离去。
她要去寻找下一只焰尾狐，究竟将希望全放在一个‘傻子’身上，在她看来是愚蠢的。
自己她对凌辰，并没有什么坏的观感，凌辰颓废也不关她的事。
但自己找寻多日的猎物，被凌辰莫名其妙的给截获。
自己看上的好苗子，还很可能是因为凌辰，而拒绝了她。
这让她难免对凌辰生起几分厌恶。
山巅上，凌辰如同石像，依旧一动不动的瘫坐原地。
凌霜剑没有在意那焰尾狐，也回到了青石旁。
王欣月听到杨宁所言，知道焰尾狐竟然认了凌辰为主。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几多放下了对这只焰尾狐的戒备，回到凌辰身边，跪坐在一旁。
而那焰尾狐，见杨宁已经离去，张皇之意全无。
双眼灵动的审察着凌辰，见后者没有丝毫行动，也不外于靠近，就在一旁蜷缩着睡了已往。
又七日后，四月二十九。
“月月，霜儿，我们暂时，不回去了。”
眺望着家的偏向，凌辰站起身来，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悲悼。
这段时间，他从一开始的消沉，到后面的苦思。
他想了许多，甚至将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追念了一遍。
影象中，每个熟悉的人的音容笑貌，都刻印在脑海。
但他想的最多的，只有一个问题：要不要立刻回到天汉。
“我们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逐步生长，拥有足够的实力，再回家……”
最终，凌辰战胜了自己恼恨，选择了克制与隐忍，选择了内敛自己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