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台风乍起（4）

　　红空军10月2日的轰炸效果很好，各轰炸机队伍不仅使德军第二装甲集群蒙受了巨大损失，还极大迟滞了他们的行军，它们无疑很是圆满地完成了统帅部宣布的命令，就连战斗机队伍都取得了一些对地攻击结果。

　　“但是我们做的还不够，德寇的攻势仍在维持，我们还需要继续炸。”李尔斯维克少校咳嗽了一声，伸出木棒指向舆图，“远程轰炸机队伍在上次战斗中损失不小，而且有相当一部门损失是在我们返航后发生的，所以这次我们不再卖力掩护远程轰炸机队伍，而是卖力掩护前线轰炸机第66师的伊尔-2。”

　　听到这个命令，新航行员们齐齐松懈了几分：“伊尔-2还需要我们的掩护吗？他们掩护我们还差不多。”

　　“平静！”卢申科很是不满地一敲桌子，所有窃窃私议的航行员们马上夹起了尾巴。

　　“我们的任务是掩护前线轰炸机队伍轰炸威胁奥廖尔的德寇，这次我们也要挂载50公斤炸弹进行轰炸，装备20毫米施瓦克机炮的中队长们还要用机炮尽量扫射德军的坦克，我们三个小时后起飞，明白了吗？！”

　　“是，指挥员同志！”

　　“我最后提醒一句，这次任务你们都要提高警惕，特别是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新航行员！上次护航没被拦截仅仅是因为我们的运气好，我们的友邻队伍跟德国佬碰了一次，损失相当大，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行了，法国人留下，其余人解散！”

　　苏联航行员们立正敬礼，离开了简陋的指挥所，只留下四个法国航行员还站在舆图前期待李尔斯维克部署任务。然而李尔斯维克少校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黑着脸点了一支烟卷。

　　罗贝尔从来没闻过这么难闻的烟味，就像腐烂的木头，以及发酵过的粪堆。

　　“照旧我来说吧。”卢申科见李尔斯维克迟迟不开口，终于叹了口气，自己接过话头，“你们也看出来了，前线的局势很严峻。古德里安昨天推进了60公里，奥廖尔沦陷已成定局，因此红空军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价钱拖延德军的进攻。”

　　罗贝尔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回覆：“我想少校已经把任务下达的很明确了。”

　　“我看你们照旧不明白。”卢申科扶正头顶的军帽，继续讲道，“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架飞机不能起飞为止，你们被击落的概率会很大。如此一来，红空军的诺言就无法兑现了。”

　　诺言的内容，就是让法国航行队开雅克-1作战。

　　如果罗贝尔四人都在这次战役中伤残乃至阵亡，那么他们自然就没了驾驶雅克的时机。如果仅仅是红空军毁诺倒照旧件小事，究竟战时的允许就想沙子堆的金字塔一样不行靠，其兑现不仅有赖于己方上层的节操，另有赖于敌人是否愿意“成人之美”。

　　但问题在于，如果让四个航行员都驾驶着老旧飞机同德国人搏杀到最后，那么苏军在外交上是很说不外去的——法国人派来了他们最好的四个航行员，这四个航行员的水平大大超出了红空军航行员的平均线，然而苏军却只分配给了他们过时的老旧机型，还让他们跟德国佬短兵相接……

　　自由法国方面很难不怀疑苏军是在拿法国的航行尖子当炮灰使。

　　但是现在就算苏军给他们换装雅克战斗机，时间也来不及了。

　　“没有我们，这个团的战斗力就垮了。”阿尔贝特残酷地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

　　李尔斯维克少校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喷出令人窒息的烟雾后哑着嗓子说：“没什么，上级原来也没怎么指望我们。如果你们不参战，我们就转入训练，让伊尔-2自己上，它们确实不怎么需要护航。”

　　罗贝尔和阿尔贝特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我临时问问，德军昨天在受到我们狂轰滥炸的情况下照旧推进了接近六十公里，似乎完全没受到阻拦的样子。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布良斯克方面军已经彻底瓦解了吗？”

　　“说实话，没崩也快了。”李尔斯维克抬头盯着罗贝尔的脸，“莫斯科完全联系不上布良斯克方面军军部，叶廖缅科将军可能已经牺牲了。”

　　曾经的陆军指挥员卢申科接过话头：“布良斯克方面军这三十多万人一旦瓦解，莫斯科前面就剩下了西方面军和预备队方面军，前者损失极大，后者质量极差，完全无法同德军队伍相提并论。”

　　罗贝尔看向了阿尔贝特，阿尔贝特向他点了颔首，于是他挺直了胸膛，昂然回覆道：“我的回覆是，我们现在首先红空军的航行员，然后才是法国人。”

　　李尔斯维克又一次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再一靴子将其踩灭。他不发一言，绕过摆舆图的桌子走到自由法国军人面前，挨个同他们握手。尽管他的情感很是真挚，但每个同他握手的法国航行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是我们欠你们的。”卢申科在他后面说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就提吧，只要我们能做到，就一定满足！”

　　罗贝尔笑着回覆：“我请求给康斯坦丁配发三倍酒精，那小子喝上酒后胆子更大，手更稳。”

　　“给他配上！”

　　“我有一个要求。”拉帕奇尼皱着眉头说道。

　　“讲。”

　　“我把我的烟草配额分一半给李尔斯维克少校，能让他别抽这种烟卷了吗？”

　　李尔斯维克的脸马上红成猪肝色，卢申科苦苦憋着笑，其他三个法国航行员也相顾无语，这小子，觉着自己要“殉国”了，简直嘴没遮拦。

　　“我还要你的配额！”李尔斯维克折了面子很是气恼，“以后我不抽马合烟就是了！”

　　四个航行员面带笑意向李尔斯维克敬礼离别，回到了各自的中队。三小时后，一发信号弹腾空而起，罗贝尔在冲向战机的路上，一转头就看见隔邻棚子下康斯坦丁正在登机前紧急处置惩罚掉最后的酒精配额。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康斯坦丁也看到了他，于是便做出了一个干杯的姿态，然后笑着将搪瓷杯抛还给他的机械师，接着龙腾虎跃般迈进了驾驶舱。

　　祝好运，康斯坦丁，罗贝尔在心里说道，也祝我自己好运。

　　但是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鲁吉亚诺夫少尉从一个因喝到酒而兴高采烈的青年，到化成一团缄默沉静的火球，似乎完全是一瞬间的事情……

　　罗贝尔咬紧牙关，将战机向侧后方拉起，用一个不太尺度的殷麦曼回转迅速改变航向，然后对着那个可憎的梅塞施密特死死摁住发射钮。施瓦克机炮发出怒吼，填补了伊尔-2攻击机轰炸的间隔。

　　那架德国战机因为和康斯坦丁缠斗而能量尽失，躲无可躲，它先是断了右翼，又断了机身，接着就一头撞向地面摔了个稀烂。

　　“罗贝尔，小心你后面！有架梅塞在俯冲！”

　　罗贝尔往后探头，立刻就注意到有个黑点正朝自己咆哮而来。由于他的高度已经低至不足一千米，逃离全然无用，所以他立刻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恰班转向，和自己一道同敌人对头。但恰班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的手势，而是过了半天才慢慢悠悠转过弯来。

　　这就是没有电台的结果。

　　更令罗贝尔感应绝望的是，那位哈萨克航行员为了跟上他的机动，也做了一个半回环，用速度换取了高度和转弯半径，恰班完全没有注意到有架凶残的德国猎隼正在俯冲而下。

　　罗贝尔拼命向他挥手，让他降低高度逃离，但两人现在相距近三百米，行动基础看不明晰。而罗贝尔抬头一看，那架德国飞机已经略微拉起机身，从他的头顶上掠已往，去“捕食”更易命中的恰班去了。

　　罗贝尔唯一能做的，就是冒着失速的危险拼命拉起战机然后对空怒射，以求万一能够将那架德国战机打下来。

　　但两机相距太远了，至少有六七百米，大大凌驾了罗贝尔座机枪炮弹道的交汇距离，于是罗贝尔便恼怒地看到，他左侧机翼的弹道飞往了敌机右侧，右侧机翼的弹道飞往了敌机左侧，最多也就是蹭了一下，敌机完全把他忽视了。

　　在他陷入失速尾旋之前，他看到自己的另一架僚机也成了一团火球。

　　但是他没有心情恼怒，现在的他只能想一件事——如何让这架活该的飞机改平。

　　“跳伞！罗贝尔少尉，快跳伞吧！”罗贝尔的耳畔传来了李尔斯维克的怒吼，“这飞机改平太难了！我他妈的都不会！！”

　　下面德军正和苏军猛烈交火呢，跳伞未免有些太危险了吧？！

　　于是罗贝尔不再理会李尔斯维克的声音，开始全力挽救这架破烂的飞机，但只过了两秒，他这架伊-16的发动机就熄火了。

　　“妈的破玩意！”

　　罗贝尔绝望地怒吼了一声，然后拔开宁静带插销，从飞机里跳了出去，他的伊-16也就酿成了一片无人操控的落叶，打着旋坠向了地面。

　　希望自己不要飘到德国人那边，究竟德国人已经放出话来，抓到自由法国援苏志愿者就地枪毙。

　　罗贝尔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