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师傅急着要任家三房的鲛人珠,但毛山君照旧装出修炼疲惫的样子,要求先回钟家吸纳灵气,待下一次正午时分,再去挪尸。
这是毛山福的老毛病了,年轻时见到机缘就像去争一下的习惯,到如今依然如此。
虽听了钟老板的劝说,但想要的工具没有得手之前,师傅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其实师傅如此,徒弟也是如此。
只不外毛山君性格中有虎踞藏身的稳劲,宁愿多等一天,也不愿意再在子夜阴气最重时去槐林
谁知道林中另有没有千面蜀君的两全埋伏。
昨夜刚吃了虎肉,今夜师徒两人馋的紧,但普通肉食哪能比得过用“食珍补血方”炖的妖肉味美。
寻了镇中心的一家酒楼,吃了几口菜肴,两人便扔下筷子,心有戚戚对视一眼,长叹口气——
嘴被养叼了。
“你小子瞧瞧人家阿升,服务虽出了差错,但知道做宴孝敬师傅!”
“哎,我就没这个福气喽……”
“师傅,您亲孙女似乎还没在您身边孝敬过一天哩!我这又当徒弟,又当孙子的,容易么我!”
师徒两人兴致缺缺,只能回了丧葬器物街,阿升为他们开了棺材铺前堂大铁门,钟老板没见人影,阿发照旧一如既往呆滞,只在师徒两人进入内门时抬了下眼皮。
……
“现在您能说这女鬼有啥特异之处了吧!”
师徒两人盘膝坐在钟家洞府内,聚灵玉盘飘散着丝丝灵气,毛山君这才开口问道。
“我怀疑这女不是鬼?”
不是鬼!难不成照旧人?
见徒弟用看老糊涂的眼神望来,毛山福连胡子都不捋了。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殃乃是死人闷在体内的最后一道活气,这道活气在活人体内唤作精气,死后透过尸体,化作一股阴风,阴风就叫做阴魂。”
“阴魂因执念不散,就会酿成阴鬼。”
这些都是术士知识,毛山君随口就接话道。
“那你想过没有,遭了我一记天雷,普通阴鬼早就连渣子都不剩了,要知道当年邙山六郎在这雷霆之下,都受伤不轻!
“哪怕我如今修为大降,但杜玉香这道行不外五年的阴鬼,凭什么还能维持形体!”
毛山君一直觉得师傅今日下午见到杜玉香的反映过大,此时才明白过来,师傅之所以一脸愕然,不全都是因为杜玉香的调戏——
她一个普通阴鬼,凭甚在雷霆之击后,仅仅过了一日,就生龙活虎的干起蛊惑人的本行了?
“预计问题就出在这口殃气上,我心中已有了推断,等明日见到尸首,就能确定了!”
剩下时间一夜无话,两人已经给阿升协商好,原本每日只能供应两个时辰的灵气,全部集中到今夜,同时将灵气浓度提升到可以供炼气地师蕴神修行的田地。
阿升只以为毛山家听了钟老板的劝,计划早点离开,也不以为怪。
更况且这样算下来,钟记棺材铺支付的灵气要比每日限时供应还要少许多。
生意并不亏。
……
熟悉的槐树林,熟悉的白衣长发。
“郎君,奴家……”
刷!
啪!啪!啪!
一道绿色鞭影抽向刚刚泛起在黑伞法器之下的女鬼杜玉香身上。
黑伞唤作九铃玄铁拘阴伞,伞骨由经过地火淬炼的铁精铸造而成,鬼面蚕丝织成的伞面边缘挂有九朵迷魂铃,有迷魂拘鬼之效,内含三道法禁,乃是毛山福极宝物的一件三阶法器。
拘阴伞下,鬼物难逃。
毛山君手持垂柳枝,见杜玉香果真是开口黄腔,不带丝毫怜香惜玉,朝她狠狠抽去!
“红尘万丈如铜炉,人若不能将心气炼成千锤百炼的金精,就只能受人欺辱,不敢言、不敢怒、不敢哭,不敢笑!”
“鬼若不能将执念炼成归顺本心的念头,就只能迷失天性而不自知,只能凶、只能恶、只能恨、只能杀!”
毛山君每抽出一鞭,嘴中就如念经般发出呵叱:
“这一鞭打你不敢言,哥哥将你嫁出去时不敢阻挡!”
“这一鞭打你不敢怒,在婆家受到打骂时不敢反抗!”
“这一鞭打你……”
柳枝打鬼,越打越小,杜玉香痛苦惨嚎,初时痛哭流涕,苦苦求饶,然后呆如木鸡,一言不发,等身形被打到恰似三四岁小孩巨细,则破口痛骂,第一次不再自称奴家:
“小羽士!你个心狠手辣的煞星!放我了!否则我做鬼也……”
突然想起自家现在就已是鬼了,却也拿眼前少年没措施,杜玉香终于忍不住,再次哭作声来:
“呜呜呜——”
“奴家做不到,奴家只知道三从四德,想找个依靠——”
“你别打了,日后我供你驱使,唯你是从。”
毛山君停下催动体内真元,用法袍擦了擦头顶汗水,大失所望对师傅道:
“您这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行啊!这女鬼的执念似乎更深了些!”
而毛山福却是两眼放光,突然哈哈大笑道:
“徒弟,打得好!很好!筑基天师才气搪塞的猛鬼执念最深,却也最难控制。
以她执念和阴气,进阶游魂指日可待,她现在将对你依靠当成执念,只要这执念一日不用,她就一日不会叛逆,简直是天生的鬼仆!”
毛山福说完,心中有些忏悔——
早知道如此,刚刚就不应只顾气度,就该自己上场了。
话说当年手持柳鞭,抽打女鬼的画面恰似就在昨日,只可惜那女鬼最后离自己而去,还放出话来毛山家的男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师傅,这杜玉香,变……变大了!”
“师傅!醒醒师傅!明白昼您睡着了啊,想啥呢?”
毛山君惊奇喊道,见师傅抬头四十五度愣愣望天,忙扯了扯师傅道袍。
“曾经有一个顺从的鬼侍女跟在为师身边,为师却没有珍惜,如今却再无见过她的容颜……”
毛山君看着师傅,差点跳起脚来,就怕他再来一句“夕阳下奔跑的,是我逝去的青春,或者如果再加个期限,我愿意是一万年”类似的前世名言。
幸好毛山福终于垂下四十五度望天的头颅,淡淡地说了句:
“哎,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倩儿,当年离此外地方就在江浙省金华府外的一座……”
“果真如此!那口殃气只出了一半,另一半应该还在她尸首中!只要尸首不毁,她就能恢复鬼体!”
毛山福追忆往昔话还未说完,便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小儿高张大几分的女鬼惊呼作声——
“徒儿,快点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