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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之回

第十一章 烟雨楼

念念之回 NiFive 4162 2021-01-09 08:00:00

  沈绾的消息来得很快,沈知府允许将烟雨楼租给花自量等人,且不收租金。只是有几点要求,一是不得更换烟雨楼的招牌,二是不得擅动归鸿居的阁楼,三是不得在烟雨楼中行不义之事,四是烟雨楼一旦开张必须成为长安城最有名的香铺。

  说到这第四条时,沈绾笑着解释:“烟雨楼是我娘一生心血,我爹不允许它比此外差,如果你们没有信心,我劝你们及早放弃。”

  “怎么会!知府所想亦是我等所想。”花自量赞同,顺势将沈绾引到一旁,压低声音,不知说些什么。

  谈话间,沈绾时不时朝十月等人瞟去,眼神颇有深意。

  十月镇定自若地与司业品茗,守净在一旁咬碎一桌子芙蓉糕屑。

  沈绾走后,守净最是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喝道:“花自量!你同沈绾到底密谋些什么!”

  花自量避而不答,笑着说:“守净女人近来怒气有些旺,不如我给你泡点金银花去去火?”

  “去你的金银花!”守净向来是说不外便动手的主,心想着老娘堂堂鬼门关神官还奈何不了一个凡人!

  幸亏司业眼疾手快,一把拦腰将其抱住,径直抱入屋内,关上房门。

  “不许闹了!”司业皱着眉,满是不解地问:“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你如今生气是为何?”

  为何呢?守净与十月说起来并无友爱,反倒是有不少旧怨。花自量与沈绾交好,于十月倒霉,按原理她该兴奋才对,但她却比十月本人还要生气。难不成她与十月日久交心,情如姐妹?

  自然是不行能的,守净只是觉着沈绾同十月一样可恶,妄图夺人所爱,花自量也可恶,眼前之人不明白珍惜,竟留恋外头的野花卉,司业也是如此可恶,但她舍不得将气撒在司业身上,又动不得十月,只能可怜花自量蒙受这一切。

  她帮十月也并不是出于美意,而是十月若能心满意足与花自量在一起,自然就不会同她抢司业了。

  这一切她无法解释给司业听,她只能闷在心里,越闷越生气。

  司业见她鼓着两只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心想是不是自己过于严厉?于是缓了缓语气,耐心道:“我们来人间自有我们的任务,十月与花自量也自有他们的造化,我们的泛起已是滋扰花自量的命数,实在不应再过多加入他们二人之事。守净,看来我送你的静心咒你并未好生研习,既然如此,你不如将它还给我。”

  “还给你!那可不行,送出去的工具岂有要回去的原理。”守净马上脑子里没了那些十月和花自量之事,一心只想着护着司业送自己的礼物。

  “你既不愿还,也罢,那我便趁此时机教导教导你。”随即司业盘腿而坐,给守净讲起道法来。

  他讲道之时,庄重而又仔细,仔细里透着几分柔和,在守净心里,这即是司业对她的温柔,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司业,不吵不闹。

  她难得灵巧,司业不得不再次叹息静心咒之法力无边,只希望今日之后,守净能人如其名,守住心中净土,一心向道。

  屋外,花自量与十月二人相互望着对方,似乎许久未这样平静过,这世间只他们相互,他眼中是她,而她眼中也只有他,他们嘴角徐徐扬起微笑。

  他走近一步,轻声道:“你欠好奇我和沈绾之间的约定吗?”

  “好奇,但你不说也可。”她的声音像是院外的枯叶,落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丝绝不明亮,但它确确实实落在那里。

  他再近一步,“你一点也不怕?”

  她浅笑着,反问:“怕什么?”怕你与她真有情?

  她虽然不怕,花自量忽地伸脱手快要在咫尺之人轻轻一带,拥入怀中。

  纵使沈绾容貌绝色,性子极佳,千好万好,却不及十月懂他,她又怎会怕。

  手快于脑,当他抱着她时,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触感温热,原来用怀抱丈量一小我私家是这样清晰,她的身形比想象中的更瘦一些,她的脑袋恰好抵在在他的胸口,不知她是否能听见他异常的心跳,他怕泄露了什么,又想她明白他泄露出的情绪。

  紧张和欣喜交织着,他迷恋于此,不愿松开。

  十月在花自量怀中有一瞬错愕,随即便消散。千年的期待,在此时已然圆满,他的臂弯与从前无异,他的人与从前无异,他的一切都令她喜欢与从前无异。

  他未讲明心意,她亦未述衷肠,而拥抱自然而然地发生,他们相互温暖,今后所有的风都绕开他们,他们心如擂鼓,今后所有的天籁都稍逊一筹,他们铭记现在,今后所有的烟火都黯然失色。

  她在窗边制香,人影摇曳,花自量持一把剪子,倚在桌边,侧头看着她。

  “明日你便在烟雨楼中制香,那可比我这小院子宽敞多了。”他淡淡道,言语中透着似有似无的不舍。

  她眼眸浅笑,点着头应和。

  “前几日我们还一同在城门设摊,明日起即是在烟雨楼中卖香,说起来还多亏了守净和司业,我们才有了租烟雨楼的想法。”

  她停下手中的行动,“知府要我们做全城最好的香铺,你想也不想就允许,万一我们做不成呢?”

  他捻起一撮麝香丢入研钵里,十月接着碾香。

  “你的香是全城最好的,我们的香铺自然也是玉成最好的。”他信誓旦旦道。

  十月侧头看他,烛火有些昏暗,却衬得他眼神明亮。

  他迎着她的目光,扬着嘴角,用手上的剪子,剪掉燃焦的烛心。

  西窗共剪,灯下闲谈。他们均未提那日的拥抱,相互恰似心照不宣,隔着一层窗户纸,却又不捅破,这一层若有若无的情愫里透着丝丝甜蜜。

  烟雨楼重新开张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城中老一辈的人又想起盛极一时的烟雨楼,将它的传奇编成故事讲给下一辈听,小一辈的将自己听到的故事说于同伴听,口口相传,烟雨楼又成了人津津乐道的存在。这替尚未开张的烟雨楼造了一波势。

  稚子怀揣好奇,躲在窗户后偷看,烟雨楼的牌匾是司业翻新挂上的,檐上的灯笼是守净变化的长明灯,门前的对联是十月重新临帖的,而花自量将城中的炮仗全买了回来,从楼前铺到城头,喜满长街。

  这一日,楼前乌央乌央地挤满了人,个个翘首以盼。终于烟雨楼的大门从内打开,三人并行而出,十月居中,恬静温婉,司业在左,气宇轩昂,守净在右,芳菲妩媚,他们齐齐望向城头,那里候着一位身着芍药华服的男子。

  只见他远远地朝三人挥手,手中举着一只点燃的香。

  十月笑着收回视线,看向众人,“南朝四百八十寺,几多楼台烟雨中。”

  此时,炮竹声起,瞬时间满街纷飞的尽是喜气洋洋的朱砂纸片,花自量奔跑其中。

  多年后,人们还能清晰地记着这一日,一位风骚倜傥的少年,在漫天赤红的欢喜里,奔向一位娟好静秀的女人,那是他心悦的女人。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这一头烟雨楼欢喜开张,街对头同样是香铺的金银花,门前冷落。

  佟掌柜拨弄着算盘,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盯着烟雨楼偏向,目露凶光。自从遇上这些人他可谓是诸事不顺,如今更是将店开在他的对门上,明摆着挑衅!前频频也不知为何,似乎有股神秘力量控制着他,回回令他们轻易逃脱。

  这一次他绝不让他们好过!

  “挂出消息,今日通常在店中买香的均赠弥勒香一盘。”

  此消息一出,原本在烟雨楼前的人,尽数涌至金银花。市井人心态,多贪自制。

  四人见状,面面相觑,没曾想佟掌柜如此记仇,竟开张当日寻衅,与之对门,免不了你死我活。

  守净一撸袖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边走边嚷嚷:“今日我便了解了他!”

  “守净!”司业厉声唤道,她马上停下向前的脚步,掉转头,走回司业身边,默不作声。

  花自量与十月相视一笑,道:“早料到他会使绊子,放心,我有准备。”

  他也挂出消息,凡开张之日在烟雨楼买香者,均可享九成价,令可一钱不受地加入关扑,。

  市面上,一般的香价钱在二十文至三十文不等,上等的香最高能买至一百文钱,烟雨楼的香均价为五十文,九成价约莫能少个五文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关扑却是极吸引人的。

  更况且是一钱不受,那么无论扑到什么工具,都是赚得,幸甚扑得大奖,岂不美哉!故此,人群又一溜烟地涌至烟雨楼中。

  佟掌柜怒急,“放出消息,今日铺内所有香,均可享七成价!”

  花自量欣然应对,“烟雨楼五成价!”

  “金银花三成!”

  “掌柜,这么做可是要亏本的!”

  佟掌柜哪还听得进去劝,“照我说的办!”他会如此并不是毫无考量,花自量从前是个骗女人钱的江湖术士,十月是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他们能有什么家底?敢与他争如与天斗,他定要让他们赔的血本无归!

  这方,烟雨楼中仅余寥寥几人,花自量嘴角一扬,再不理会佟掌柜那方之事,而是专注在这几位客身上。

  十月会意一笑,迎上前与几位聊香说道,细细说着制香中的种种门道。

  守净与司业一头雾水,索性离开烟雨楼,办更要紧之事去。

  佟掌柜见状,心中大喜,开张之日便如此冷清,安能有出头之日?再看金银花内人潮涌动,料想今日怕是要亏损不少,心中难免刺痛。这一喜一悲间,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满身冒着冷汗,又在顷刻间,痛感全无,怪哉怪哉。

  墙角处,守净在司业严厉的目光下正躲着偷笑。

  翌日,烟雨楼早早地便开门迎客,金银花也不甘示弱,看起来今日又是一番较量!

  花自量特特游荡至金银花门前,伸头往店内张望,这一举动引得佟掌柜警铃大作,生怕花自量作祟,急急走出,将花自量往外推了几丈。

  “花老板,今儿怎么有心思来,难不成是来求饶的?”口气好生张狂。

  花自量“呸”一声,讥笑道:“佟掌柜昨日亏了不少银子吧,今日还敢比吗?”

  “有何不敢!”佟掌柜先发制人,挂出消息,金银花今日全店五成价。挑衅道:“花老板可敢接招?”

  “不敢不敢。”花自量转怒为喜,笑着转身回到烟雨楼。

  这一抹笑令佟掌柜莫名心慌,他抢先给出五成价,烟雨楼只能比他更低才行,如此一来,烟雨楼必赔,花自量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那头,十月放出消息。烟雨楼所有的香均立价百文以上,不降反涨,与金银花比,一种香便相差一百文钱。

  众人皆叹,烟雨楼疯了疯了,纷纷选择金银花采购。

  与此同时,几辆马车徐徐而来,稳稳当当地停在烟雨楼前。车上下来几位小娘子,衣着华而不繁,举手投足间颇具气度,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这几位瞧也未瞧佟掌柜那眼巴巴的样子,径直朝烟雨楼去,十月认出其中两位,正是昨日来过的。

  她迎上前,“今日需要些什么?”不亲不疏,不卑不亢。

  而花自量便倚在门前,朝着佟掌柜自得地笑着。佟掌柜马上大悟,捶胸顿足,悔不妥初!

  一开始花自量就是冒充与佟掌柜竞价,为的就是让佟掌柜降价,金银花立足长安多年,佟掌柜更是家底丰盛,傻子才与之拼,再者十月的香,每一种皆是上品,本该卖到百文之上,然而一般黎民如何买得起?

  故此,花自量从一开始便不计划做平常黎民的生意,长安高官富贾触目皆是,他们不在意价钱,最是识货,他们才是烟雨楼要招揽之客。

  昨日一番较量,可疏散出去那些重价钱之人,留下的自然是重品质者,而这些人所交之友,往往亦是显贵,昨日刚来过的客人今日便带着亲友再来,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烟雨楼何愁无客?

  他会做如此计划,也是出于两个考虑,一则烟雨楼只十月一人制香,比不得金银花家大业大,做不出太多的香,只能求精;二则他并不想搞垮金银花,今后金银花为寻常黎民制香,烟雨楼为达官显贵制香,互不滋扰。

  互不滋扰吗?只求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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