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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御剑录

第62章 行宫夜话

沧海御剑录 鹿梦令 4705 2021-01-25 09:57:46

  回到客栈后,阳川海直奔柳晓然衡宇。见情郎回来,柳晓然面露喜色。

  阳川海一脸关切地问道:“然妹,你今日服药了吗?这两日感受如何?”柳晓然微笑道:“蓝婆婆的药丸真是好的很,我才服了两三日,便觉满身气血通畅,脸色也红润了许多,预计这些药丸吃完,我的病就痊愈了。”阳川海听了,马上大喜,道:“蓝婆婆真是妙手神医啊!能遇见她这样的高人,真是我们的造化!”

  柳晓然道:“确实如此,对了,你的内力恢复的如何了?”阳川海不想让她担忧,微笑道:“我没事,你莫要担忧。”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阳川海开门一看,是伍百一,便微笑问道:“伍兄,快请进来。”伍百一道:“阿海,有丐帮门生探询到文天祥文丞相的消息了。”

  阳川海道:“哦?情况如何?”伍百一脸色肃然,摇头叹了一声道:“不妙,文丞相他被元兵给抓住了。”阳川海一惊,道:“被捕了?文丞相他不是在广东带兵抗元吗?”

  伍百一满脸戚然,低声道:“我今日也才方知一些消息。在数月前,文丞相在广东的五坡岭被捕,他欲吞食龙脑,但没有死。僚属、士卒大多被抓获,有的还被杀害。文丞相被押至潮阳,见蒙古汉军元帅张弘范时,不愿行膜拜之礼,张弘范于是以来宾的礼节接见,同文天祥一起入崖山,要他写信招降张世杰等南宋高官,文丞相多次拒绝。崖山海战后,宋廷彻底灭亡,元军置宴犒军,张弘范对文丞相说:‘丞相的忠心孝义都尽到了,若能改变心意,像侍奉宋朝天子那样侍奉大元皇上,不失宰相之位。’文丞相悲愤拒绝。张弘范感其仁义,派人护送文天祥去京师了。”

  阳川海听完,心中难免悲悼,问道:“如今元兵将文丞相押解到那边?”

  伍百一摇头,道:“这不得而知,但听说大元天子忽必烈来到河南巡视中原民情,目前正在开封城外的一处隐秘行宫里。”

  阳川海听了,眼睛一亮,道:“伍兄,你说文丞相会不会也在那个隐秘行宫里?丐帮的兄弟可知道那行宫在那边?”

  伍百一道:“文丞相会否在那里,就不知道了。至于那个天子行宫,我们倒是知道,你若想去,我让人将行路之图画出来。”说着,他将一张纸递给阳川海,道:“这是文丞相不久前写的《过零丁洋》。”阳川海接过,打开一看,只见诗尾写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的心头马上悲愤怆然,猛地一拍桌子,道:“我今夜要去那行宫看看。”

  伍百一颔首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将行路之图画出来,今夜我与你同去。”阳川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夜照旧我去,我先去探听消息,如若文丞相有在那里,我再回来与各人商议劫狱解救之事。如何?”伍百一颔首,他知道若只是打探消息,阳川海一人前去更好,他武功高强,来去自如,其他人同去反而说不定会成为阳川海的累赘。他道:“那我这就去让人绘图给你。”说着转身走了。

  柳晓然走到阳川海身边,道:“阿海,你今夜独自前往,是否冒险了些?”阳川海慰藉她道:“然妹,莫要担忧,我借着夜色独去独来,不与侍卫们厮杀,不会有事的。”柳晓然见他如此说,心里才踏实下来。两人在窗前相互依偎,遥望远方的暮色,良久不愿离开。

  夜里饭后,伍百一拿了行宫图纸来,阳川海细看一番,将其大路小径牢牢记着,便提剑往外行去。到了客栈门口,见封星河、连子修等十多人在门口期待,众人已然知晓他要夜探行宫,都是一脸关切,道:“阳盟主,路上多小心!”阳川海微笑道:“没事,我速去速回。”说完便上了马背,独自往忽必烈的行宫方位奔去。

  约莫赶了三十里的路,阳川海来到一处山野郊外,只见前方有个诺大的山庄耸立那里,看上去甚是庄严。阳川海看过丐帮探听门生所绘之图,知道此地即是行宫了,于是找个隐秘之处,将马匹藏好。他知道现在行宫里人员走动,潜入时机不宜,于是静坐期待。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见子时已到,刚刚起身,施展轻功往行宫里头纵跃而去。

  这行宫横跨民居,月光清辉泻下,屋瓦金辉煌煌光耀,极为显眼,过不多时,阳川海已悄然跃进宫墙。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紧,但阳川海的功夫何等了得,自是不会让护卫们发现。

  此时差异白昼,来此觐见大元天子的文武官员已然告退,因而行宫里来往走动的人并不多。阳川海掏出怀里的绘图,见工具南北各屋都有标志,仅东北角有几间没有标注,当下他心中好奇,便想去那里看看。几个回廊穿越之后,便来到该处,正想凑近去看,忽听得远处一人高声喝道:“甚么人?”阳川海一惊,跃起身来,躲在假山之后,只听脚步极重,两个带刀侍卫高声吆喝,赶了过来。阳川海侧耳一听,便知来的这俩人武艺低微,基础不是对手,于是没太在意。只见两名护卫各举单刀,奔到堂前。那两人四下张望,不见有什么异样。一人笑道:“你见鬼啦。”另一人笑道:“这几日老是眼花。”说着,两人将刀刃插回刀鞘,说说笑笑的便走开了。

  阳川海不想打草惊蛇,于是等了一会儿才从假山里出来,他凑近那几间屋子一看,发现原来是御厨房,难免扫兴。当下不再停留,四处看看消息。黑黑暗蹑足绕过两处宫殿,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他心中一动,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心想行宫内苑必多奇花嘉卉,繁荣茂密自不必说,如果以此作为遮掩之物,则易于隐藏自己行踪,于是循花香徐徐前行。

  走过几个回廊,来到一个幽静堂居,只见乔松修竹,雕甍绣槛,两边飞楼插空,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阳川海无暇品鉴园林美景,再走数丈,但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可谓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围绕池沼。池塘中绿荷连绵成片,不行胜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三隐堂”三字。

  阳川海觉得这堂居颇不简朴,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月见草、鸢尾花、玉簪花、孔雀草、美女樱、鸢萝、吊兰、美人蕉、鹤望兰,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堂。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他躲在假山后窥探,见一其中年男子手端大果盘,装有新藕、甜瓜、枇杷等鲜果,朝东侧一个殿房走去,那殿房里面有灯火亮着,门口暗角处有八名带刀侍卫守着。阳川海暗道:“这么晚了,屋里之人为何还没睡?”于是悄悄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见他敲门准备进去,自己则绕了半圈,飞身上了屋檐,匍匐贴着,轻轻揭开两片瓦片,向屋里窥看。

  只见屋里的大书案旁,坐着一其中等身材的男子,他身着缠身金黄色大龙纹的衣袍,冠口以珍珠萦绕,还戴着一金翅雕样皮帽顶儿,看上去四肢匀称,仪容自有威严。此时,门外进来那个手端大果盘的中年男子,捧上水果,屈膝说道:“皇上请用鲜果。”那坐着的“皇上”左手拿着书,右手拈起一枚枇杷,道:“起来吧,没事你就先出去。”

  阳川海这下看得仔细,心头一震,原来这个“皇上”正是自己去年在海宁郊外从伏莽刀下所救的“蒙古商人”。阳川海其时就觉得此人身份不低,没想到果真是九五至尊的大元天子忽必烈。

  那个侍从并没退下,继续躬身道:“禀报皇上,刚刚上将张弘范派专人前来传信,说有要事需向你转达。”

  忽必烈看着手中之奏折,目不斜视,问道:“可是文天祥之事?”

  那个侍从躬身答道:“正是。张将军说文天祥已经快到京师了。”屋檐上的阳川海一听,马上心头一沉,他知道京师乃是元朝帝都,重兵扼守之地,文天祥一旦进京就难以解救了。

  忽必烈问道:“文天祥现在状况如何?”那个侍从道:“听兵部的人说,文天祥在路上寡言少语,八天没有用饭,仍然没死,厥后经多人劝说,他才又开始进食。”

  忽必烈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问道:“他照旧不愿投降?”那个侍从低头道:“不愿。”

  忽必烈眉头一皱,踱步道:“我多次搜求有才气的南宋官员,还问过大臣王积翁,他说,‘南宋人中没有谁比得上文天祥的’。”

  那个侍从颔首哈腰道:“皇上敬服人才,是那些汉人的福气。”忽必烈慨然叹道:“说实话,我也很欣赏文天祥的气节及才气。但是……哎,算了,不提这个了,你且退下吧。这事日后再议。”

  那个侍从躬身应道:“臣先告退了。”说着深深作揖,然退却了出去。待他走到门口处,忽必烈扬手道:“你传我旨意,文天祥到了京师之后,让馆舍侍员殷勤招待,居住陈设可以奢豪一些,不要亏待了他。凡有恶意刁难或者怠慢文天祥者,交由兵部发落!”

  那个侍从赶忙躬身允许,然后轻轻关上殿门,转身离去。

  阳川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侍卫们皆在门外,心头一动,便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纵身跃入屋中。他如今乃是当世绝顶妙手,那几个侍卫自然难以察觉他的行踪。待得飘然落地,他已然距忽必烈仅有两丈之近。

  忽必烈见有个黑影突然落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腰间的护身短刀,转身之时,他正欲开口呼叫外面的侍卫,但同时也已看清阳川海的面庞,马上脸色一动,缄口不叫。他认出了这不速之客是曾经救过自己的侠义之人,于是放下心来,微笑道:“你是那位姓阳的侠客,没记错的话,你叫阳川海吧?”

  阳川海面无心情,道:“你刚刚是想叫大内侍卫吧?为何不叫?”

  忽必烈呵呵一笑,摇了摇手,道:“以你的盖世武功,我纵然将外面那几个侍卫叫进来,又有何用?”他审察了阳川海一眼,道:“你今日来我行宫,有何贵干?”

  阳川海不卑不亢,道:“是来想探听文天祥文丞相的下落。”

  忽必烈道:“那刚刚我和臣子的对话,你都听见了?”阳川海点了颔首,道:“文丞相虽不在此间,但我希望你放了他。”

  忽必烈看着阳川海道:“你可知,我曾让大臣王积翁转达圣旨,让文天祥归顺我大元,我可以让他做丞相。但是他不愿,你让我有什么措施?王积翁想与宋官谢昌元等十人一起联名,在朝廷上奏请释放文天祥为羽士,但有朝中大臣差异意,说:‘文天祥放出后,若又在江南招呼抗元,那该如何?’你说,我该如那边之?”

  阳川海上前道:“不管怎样,请你莫要杀丞相,他乃是一个忠臣。”

  忽必烈道:“忠?”

  阳川海颔首道:“我曾听说文丞相在孩童之时,看见学宫中所祭祀的乡先生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的画像,谥号都为‘忠’,即为兴奋,羡慕不已,说:‘如果不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忽必烈叹道:”哎,我听过这个事儿,如今他不愿投降,想须要用自个玉成一个“忠”字了。但也有人说,他这是愚忠。”

  阳川海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文丞相投不投降,你都应该放了他。”

  忽必烈眉头一皱,道:“你这口气,像在威胁我?”他的言语降低,并不嘹亮,但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威严王者之气。

  阳川海面无心情,将手中之剑插入剑鞘,不言不语。他知道,就算自己将忽必烈斩于剑下,现在也断然是拯救不了文天祥的,反而会让他陷于危险境地。

  忽必烈见他收起剑来,并无威胁之意,于是便转过身往书案走去。半晌,他回转身来,道:“你当日在荒原里救过我,我也当回报你才对。说吧,你若要什么金银珠宝、大宅美眷,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让你成为江南最富有的人!”

  阳川海照旧面不改色,缄默沉静不语,双眼坚贞的看着窗外的月光。

  忽必烈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忏悔,那日在海宁郊外救了我?如果再给你一次时机,你是不是不再援救我,而是任由那几个盗寇将我杀了抢走财物?”阳川海并不作答。

  忽必烈凝视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他知道阳川海到底想要什么,沉吟片刻,道:“我只能允许你,三年之内不杀文天祥。至于之后如何,能否放了他,到时候我得同宰相再商议商议,但这事事关重大,我无法今日给你回复。就算你现在要拿剑抵住我脖子,我也不会现在就允许你。”

  阳川海听到“三年不杀”这句话,心头马上释然。他一番思量,也知道忽必烈乃九五之尊,能向自己做出这样的允诺,可谓殊为不易,已然是对自己的一种慷慨了。当下转身面对忽必烈,抱拳施礼道:“多谢!”说完,他走向窗边,准备转身飞跃出殿。

  忽必烈看着他道:“你去吧,三年之内,我会用种种招降手段,让当今宰相去劝他,让他的同殿旧臣去劝他。总之,三年之内我不杀他。”

  阳川海听得明白,再次朝他抱拳致谢,随后飞身一跃,便出了屋子。他身形飞快,三纵两跃之后,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忽必烈将双手别在身后,徐徐走到窗前,看着阳川海远去的身影,看着远方的迷茫夜色,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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