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听竹声（中）

　　“姐姐——”少年看向凭栏的女子，心神张皇，他轻喊作声，女子却并未回应他。

　　女子眸光哆嗦，凭栏而立，定定看着那白衣男子。

　　众人一时未反映过来，城主这番举动显然很看中这人啊。

　　左相眸色深沉，不复待桑征时那般淡然处之的神色。

　　他有着两世的影象，对栩氏九层时空境的历练亦有几分知晓，他这份躯壳本两年前已不堪蒙受他这来自后世的灵魂，他不惜损耗元神之力留在此间，可不光单是为了护佑小玖。

　　他需要小玖全然的信任、依赖，他只有这一世的时机。他轻叹了口气，否则待回去后，小玖回到南零……

　　眼前，时将军是他这一步棋最大的变数，他确实该想想，如何剔除或利用这一变数。

　　“彴令郎，若是实在不方便，”大阉人侧身欠着腰伸手引道，“可否移步？”

　　“不必。”他声音清冽，却带着份特此外磁性，甚是好听。

　　白衣男子随意扯下面罩，露出那宛若天人之姿的容颜，他转过身来，仰首对上妙华的视线，他目光如初的虔诚，却越发有力，满眼倾慕甚是露骨。

　　“城、主，别来无恙。”他似还不熟悉眼前人这新称谓，顿了下温和道。

　　妙华还来不及作何反映，场下众人皆已炸开了锅。

　　“太、太悦目了……”许多人不惜赞美他的皮相，“哎，我、我词穷了。”

　　“玉树临风、世无其二啊！”

　　“……”

　　“话说，你们不觉得彴令郎很像一小我私家？”

　　“你说的是……”

　　“是……是时、将军……”有人小声贴耳道。

　　“可是，时将军不是已经……”那人顿了一下，声音又小了些，“已经遇刺身亡了吗……”

　　“那刺客呢？”有人反问道。

　　战场诡谲、刀剑无眼，时将军却能率军一路取胜，直逼得鲤国都主下令打开城门、亲呈玉玺归降，其他将士皆未遇刺，怎就时将军途中遇刺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这死因疑云重重，也怪不得民间众说纷纭。黎民们大多本就不信时将军就这么死了，更别提从未见尸了。

　　且时将军曾是城主的贴身侍卫，亲自将城主从那尸山血海中接出来，他们外人都能料想到他们主仆之情定然深厚。若其真死了，怎会名不落册，荣不追封，反而是各处大兴供奉时将军的生祠呢？

　　眼前这白衣男子，像极了时将军，或许，他就是时将军呢？！

　　他们不无好奇地想知道厥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时将军为何会“死”，城主对这位元勋又是怎么个态度。

　　妙华很少想过再相遇的场景，她更多地是只敢回忆已往，她既没有自己以为的自控，也没有意料外的那么失控，她心狠狠痛痒着，是克制不住的心动，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出。

　　她清醒地知晓自己应如何做，可从她命曹奉忠叫住这白衣男子时起，她就不受理智控制了。

　　他们这么对望着，仿若数年前。

　　“本城主一切安好，彴、令郎……”她亦是顿了下，心中默念着他现在的名字，彴闻竹……“剑舞得不错。”

　　“我很喜欢，”妙华终是压下心中的爱欲，她自我欺骗，又做起冷漠绝情的戏来，“虽然你同我一故人生得很像，但……本城主不能为你留牌。”

　　她话语方落，众人皆是受惊。

　　一惊城主并未有为时将军正名的意思，二惊这一独绝的人物入不了城主的眼。

　　白衣男子却没有众人意料地受挫，反而凛然得如胜券在握的将军，他扬起一丝轻笑，他势在必得，他不会再被激走，哪怕是死，他也不会。

　　这一幕落在妙华眼中，她本就飘忽的心愈发动摇。

　　她有些忏悔为什么一开始要叫住哥哥，堪堪三年，她无时无刻不念着哥哥，再也做不到当初那般狠心了。

　　哥哥，别再坚持了……求你，到此为止吧……她真的压不住这欲壑难填的贪欲了。

　　白衣男子随意拂衣，爽朗道：“都呈上来吧。”

　　人群自觉让出一条宽阔的道，那一箱箱不胜枚举的宝物、价值千金的文契被抬上来。

　　他行了大礼，又虔诚又谦卑却又清贵，郑重请道：“北无妄海领主彴闻竹，旧臣时闻，愿倾所有求娶城主。”

　　诸多将领如约好地般，皆离席行礼，从疏散的声音到异口同声恳请道：“求城主与时将军结为连理！”

　　“求城主与时将军结为连理！”

　　“……”

　　在场的黎民们皆是反映过来，靳上将军都说这是时将军，哪还能有假？

　　也就是说，时将军竟是北无妄海的领主？

　　他们虽不知这其后都有哪些瓜葛，但若能成就这桩好事，对于锦都来说都是极好的。

　　而且城主不也说了喜欢吗……

　　人群亦随着请愿，“求城主与时将军永结良缘！”

　　“求城主应允……”

　　“……”

　　呼声阵阵，如海浪般袭来。

　　却没有一人阻挡。

　　妙华由喜转悲，气笑了，很好，很好……

　　她看向白衣男子，哥哥，何时你也这么不择手段了呢？

　　她又扫过满堂同请之人，那是她的将士、文臣、黎民，可现在他们却并掉臂她的意愿，向她施压，为了同袍之谊、山河社稷、邦交睦邻，另有那更多可能的利益……将她推出去。

　　她同父上曾经的处境何其相似，饶是她牺牲的再多，可面对更大的利益时，身为城主，她当为子民牺牲地更多些，而婚姻本就是最不值一提的牺牲。

　　是啊，她又不亏什么。

　　“彴领主，”她听自己藏着哽咽带着锋芒淡声道，“这些作你妆奁如何。”

　　“我备聘礼来、娶、你。”

　　她宣泄着自己的脾气，更希望眼前人知难而退，可已行至此步，她未免低估了哥哥的决心。

　　“臣不胜愿意。”他仍是那么温和柔似地应下，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地那样。

　　“恭贺城主！”

　　“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啊！”

　　“恭贺城主、时将军！”

　　“……”

　　赖尚书同右相搭着话，他们皆是一脸喜色，显然很满意这门亲事，或者说，这门亲事比他们预想地还要好。

　　他们的城主若能娶北无妄海领主为夫，今后若再添个子女，那孩子可真是共主了……

　　左相神情淡淡，看破不说破。

　　他不争这一世，但回到后世，他可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

　　贺喜的话语铺天盖地，她却半句听不进去，她瞥了眼一旁一直缄默沉静着的小少年，皮笑肉不笑，“叡儿怎么看？”

　　“姐姐，我……”小少年忙乱地半跪下身来，“我并不知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继续道：“北无妄海是提过联姻一事，可我绝未同意。”

　　“我比谁都不希望姐姐娶夫抑或嫁人！姐姐信我……”

　　“起来，”妙华稳稳扶住少年，“我不是问你这，”事已至此，她与其怀疑叡儿，还不如释了靳上将军这些旧将的兵权，“你好悦目看我的今日，若干年后若是你也遇上，你又会如那边置惩罚。”

　　小少年愣了一下，眸光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