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都不错
又一月。
冷恂将妙华送到无铄黑市出口,妙华并未直接离去。
她想,下次再见,即是死别,于是道:“这次少主先走,请把背影留给我吧。”
“……好。”冷恂勉强咧出一丝笑意,行于黑黑暗,却并不如常稳健,地面嶙峋磨着他的脚,他僵直的身子才被绊得松动。
有一事,冷恂从未同妙华提起过。
他将脖颈上的易容膏褪去,露出暗红色的饕餮纹。
……
北无妄海,海灵花树下。
孩子们闹做一片,等着花阿婆宣布本次角逐的魁首。
“这次花冠大赛,我赢定了!”
“那可纷歧定,得王喜欢才行。”
“略略略,横竖你的肯定不行,那么丑,红绿糊得就像龟爷爷的壳,差池,还没有龟爷爷的壳脉络明白。”说话的女娃比了个鬼脸,“简直毫无美感,可怜的花儿愣是被你搭成了灾难。”
“也没这么丑吧……我觉得挺悦目的。”说话的男孩面露痛恨神情,揉了揉如同乱成一团海藻般的墨绿卷发。
“阿波,你什么时候才气梳梳你的头发,原来就像海藻,泥蜢看着有食欲,要是又咬着你头皮,这头发卷成一团地到时候半天拽都拽不下来,你可又有冒犯受!”女娃轻轻叹了口气,说这话时照旧带了些体贴之意,但又嘴硬不愿说得清楚些,随口慰藉道,“我想,你那花冠比起你的头发照旧要有美感些的。”
“嘿嘿……”男孩憨憨笑了声,“那下次赶集,我让我阿娘给我带把梳子。”
“买新的做什么,我记得阿薇送过你一把,你咋不用啊?”女孩将身边一直默默不做声的小女孩拉得近些,问道。
“阿薇亲手做的梳子,我给弄断了多欠好。”男孩深以为然道。
被唤作阿薇的小女孩连连摆手,“没事儿,要是坏了,我可以再做。”
“那多麻烦,而且这纷歧样,这可是生辰礼,跟此外梳子都纷歧样,留着比用更有意义。”男孩笑道。
“可劲儿稀罕吧你!”女孩瞪了男孩一眼,“弄坏我的脂粉奁时咋没这么小心呢?”
“诶,我不是不知道它怎么开嘛……”
“各人静静,本次大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究竟谁会成为魁首呢?!”花阿婆是有着紫尾的女鲛人,她拖着尖长声调,语气起伏有序道,“让我们先欣赏下被选中的花冠!”
一橙尾的女使拖着案几出来,案上花冠华贵无暇,嫣红的海灵花为主配,犹有新芽的褐色藤条以串,海蝴蝶轻落在那点白上,原是滢如素雪流光的梨花。无一处赘余,嫣红与素白相得益彰,两股清香交缠,甚是蛊人。
“真美~”男孩苦于找不到词,纠结半天,道,“就……给人‘恬淡’的那种美。”
“哈哈哈,你这是什么形容,”女孩原来有些失落,这时却被逗笑了,“不外,似乎是这么一回事。”她认可自己技不如人,下次再来!
“快揭晓魁首吧!”有人喊道,迫不及待想知晓是谁做了这么美好的花冠。
“好,我宣布,本次的魁首是——”
“来自濯渊的绛薇!!”
“哇!!阿薇,是你!!”男孩惊喜道,对着小女孩激动道,“你拿魁首了诶,太厉害了!!!”
“阿薇,真人不露相,太不够意思了吧。”女孩故意冷了下脸,对上正要解释的小女孩,转瞬就变为笑脸,“我没生气,不外,要还当我是朋友,可得教教我啊。”
“嗯嗯。”小女孩颔首应下。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她获得了王的点砂赐福,成为新一届的花冠娘子。
小女孩险些舍不得挪开眼睛,王真悦目……
“阿薇是吗?”
她听见王唤她的名字,王的声音也好好听……她颔首。
“这夜月梨花是锦都特有的,你这束还设有禁制,”王声音轻落,他执笔在小女孩额上勾勒出一朵海灵花,“你如何寻得的?”
小女孩身子轻颤,掌握住这难得的时机,在王的面前鼓足勇气提到了锦国都主,“回君上,是、是城主姐姐送我的,城主姐姐并不是听说中那样坏,而是很善良的人。”
王执笔的手轻抖,“是吗?三年前被驱逐出锦都,你就……”罢,他何须同一孩子说这些。
“不!城主姐姐是为了救我们,”小女孩目光坚韧,她不忘娘亲的嘱托,倾诉而出,“是绛国师要求与城主姐姐立下血誓,让城主姐姐下令驱逐我们!她还让姐姐配合她做出戏,她说只有这样,王才会意甘情愿回北无妄海即位。”
“做戏……”笔自王指间彻底滑落。
……
春雨后,山间新笋纷纷冒尖,许多锦国都民都去云来山上挖笋。
妙华去云来山顶上的正法神殿还愿后,下山途中便加入了挖笋的人中。
“城……”
“嘘——”妙华制住缨绯的话,“怎么了?”
“北无妄海那边收了我们的函,亦回了一封,”缨绯灵动的目光满眼写着“有戏”,“朝上,小主子已经派使臣出使北无妄海。”
“嗯,挺好。”妙华拔出笋,和着土扔进同旁人买来的箩筐中,过了眼,三个小笋做一道双笋虾仁正好。
“城……小姐,”缨绯顿了一下,她以为城主会很开心才对,究竟城主这近三年来,没少在推进北无妄海同锦都的民间贸易往来上下功夫,更别提那新修执法诸多切实掩护鲛人的了,“您不开心吗?”
妙华闻言看向缨绯道:“我是太开心了才对。”
“噢……”缨绯应了下,所以是太开心了,反映才这么平淡?她愈发看不懂她家主子了。
……
王收起书函,看着书殿内的文籍眸色冷若霜雪,两年时光而逝,他仍未寻到那彻底解除之法。
但他寻到了一折损的法子……
他想,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小姐身边。
若是往日另有那么一丝误会看成借口,现在真相明白,他痛得恨不得将这丹珠、这颗心皆剖出来谢罪的好。
他愈是努力靠近,却愈是被推得更远,真不公……
……
“城主,赵家二令郎您看怎样?”赖老点着名册道。
妙华饮了口茶,想都没想,道:“还不错。”
赖老将这名字留了下来,“那白家大令郎呢?”
“也不错。”妙华随口接道,“他画的丹青实乃一绝!”
赖老亦是颔首认可,白家大令郎虽稍有些病弱,但一手丹青冠锦都是没得说。
“坊间凌之先生?”
“也很好啊,”妙华半支着头,“人送外号‘百晓生’,有事问他准没错!”
“城北单公?”
“好。”
“鲤都辅城主的幺子?”
“好。”
“福运钱庄第三庄掌柜?”
“也好。”
“……”
“……”
名册重新对到尾,赖老看着仍焕然一新,毫无勾画痕迹的名册,又陷入沉思,无论是谁,城主都能挑出优点,而不挑短处。
要求高,欠好找;要求低,又太多。
赖老由衷觉得选夫一事从未如此惆怅。
“咳咳,”妙华试图打破这份平静,看到赖老这受挫样,不忍逼这位老人,真诚道,“额,我不能见一个就觉得一个不错,我会好好思考一下,谨慎选择的。过些日子再给赖老一个回复好吗?”
“是,城主。”赖老无声叹了口气,一脸疲倦,“那老臣先告退了。”
“嗯嗯,赖老保重身体。”
妙华看着赖老佝偻的背影,有点内疚但更多的是释怀,说到底,也算是“相互折磨”。
幸亏,再过几日,等到五月初,她就会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