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夺位（上）

　　天亦三千七百七十六年五月十一日，大凶，天杀星，宜出师。

　　子时，路空，日时相冲，诸事不宜。

　　是夜，火光冲天，刀剑无眼。

　　那在寐蘧镜中浮现的一幕幕皆化为今朝，黎华县主以“清君侧”之名出师，由温寰执笔的檄文昭昭，尽数披露崇辉所行恶事，黎民闻之愈是愤慨，推翻崇辉暴政，已是民心所向。此役，锦都军民云集响应，南粮而景从。

　　“小姐！平宁门已被攻破！”半身盔甲染血的将士激动道。

　　“好！”妙华握着弩弓的手又紧了几分，拂衣擦了擦额上的汗，示意一旁的击鼓者鸣鼓，扬声道，“诸位战士，平宁门已破，让我们一鼓作气，拿下离雀门！！”

　　“是！！”

　　“杀！！”

　　——士气大振！

　　妙华咬紧薄唇拉开劲弦，粗重尖锐的箭头定定瞄准吴统领，她目光凌冽专注，只待其露出破绽后一击必中！

　　千军万马间，铁副将同吴统领从马上打架到马下，两人你来我往，招招狠厉。

　　两人盾已失，刀枪相挡，铿锵一声，乍一离开，铁副将反身弯腰使出一个盘旋枪将吴统领头盔击落，吴统领则借此力大刀挥落，便要砍向来不及防守的铁副将……

　　就是此时！

　　妙华抓住时机射出这一箭，箭离了弦，如有破空之声，直刺向吴统领面额！

　　箭中，人僵硬了好一瞬才直直倒地。

　　在那如凝固般的僵持里，吴统领似是怔怔看见了战车上的妙华，那不宁愿宁可的眸眼里竟有着一丝释然……

　　妙华冷冷看向倒地的吴统领，虽已亲手了结了杀父的对头，但心底的怨结却并未有丝毫松动。她未有迟疑，在愈渐转好的战况里，领军乘胜追击。

　　……卯时初，离雀门破。

　　崇辉一身脏污破烂，头发凌乱，举止已有些疯癫，嘴里尽是疯言疯语。

　　“好侄女……羽翼丰满了……终于要杀叔父了……是阿婧让你来找我讨命的对差池……不……不行能是……阿婧不会这样对我……”

　　一将士用强将其按着跪下，崇辉吃痛闷哼一声，倒也认了，不再挣扎，唇齿间嚼着血，看向妙华的眼神幽深怨毒。

　　“呵……两年来我无数次梦见你要杀我报仇……”崇辉重重喟叹一声，“我本可以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心腹大患……我不止一次动了杀念，可我一次次放过了你……不外，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猛地大笑起来，忽而阴恻恻笃定道，“你体内的毒，最近发的很勤吧！很欠好受吧！哈哈哈啊哈哈哈！！”

　　“不劳叔父费心，成王败寇，叔父照旧多体贴体贴自己的下场比力好。”妙华眸色冷若冰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施舍于崇辉。

　　崇辉似是被妙华这般冷淡自若的做派刺激到了，自顾怒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叔父，这并不难猜，问你岂不是节外生枝？”妙华接过缨绯递来的洁净帕子，字字诛心道，“无非是我若死了，这世上，你便失了对我母上最后的凭寄。那叔父辛苦半生，弑兄夺位岂不是一场笑话？哦，我倒是忘了，这原来就是一场笑话啊。”

　　崇辉愕然一怔，支支吾吾张着口却吐不出半字。

　　妙华擦了擦染血的手，酷寒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丝恻隐，大发慈悲般取出一残损信笺和精绝的发簪，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这信是叔父写的吧。”

　　“你……你从哪得来的？！”崇辉眸眼猩红，猛地挣扎起来，欲上前抢过妙华手中的工具，却被身旁的将士死死按住，挨了好几脚，直到丝毫力气都没有，才止了挣扎，他竟祈求道，“给我……求你……求你……”

　　“我既拿出来，自是要替母上物归原主。”妙华冷着脸将残损信笺放到崇辉面前，至于发簪，这是母上遗物，与崇辉无关。

　　她不会再让母上平添不应结的因果孽缘，“叔父，若你真爱过我母上，还当父上是你的亲兄长，就放过他们吧，还他们死后一片洁净。”她衷劝道。

　　崇辉污浊的手艰难挪动着握住那残损信笺，眸眼深垂，难抑地淌出浊泪，“阿婧她是恨我的，对吗？”他吐息粗重，顽强问着，却并未希冀有人回覆他。

　　“母上早知你要反，却并未见告父上，”妙华垂眸看向这簪子，心中是无限的寥寂怅惘，一切不外熠帝为停止锦都布下的棋局，却逼得情感笃深的血亲手足自相残杀，逼得有情人不得圆满，逼得横亘两代的仇怨难得终结，“你与父上，无论谁死，于母上而言，都不负熠帝所托，可母上却选择了让你活。”

　　“你说，这是恨照旧其他呢？”妙华言罢，不再看崇辉是何样子，下令道，“带下去吧。”

　　她如今算是大仇得报了，却并未有丝毫宽慰，反而愈发困顿了，她的恨已不成恨，又该找谁去讨这笔债，总不能同死人说理去。

　　她正这样想着，可下一瞬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一下子清醒不少，不由自讥笑了笑，她总归也活不久了，死后若有机缘说不定还真能同熠帝这些死了很久的人论论理呢。

　　罢，后头另有许多几何事等着她，何须再思这些有的没的，徒耗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