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溪花宴

　　翌日，清莲乡君在新婚之夜同人私通之事风行一时，锦都上下可谓舆论哗然。

　　对于素有温婉清贵之名的清莲乡君，众人自是很难相信其会做出此等事情，有人认为乡君是遭人陷害了，而亦有人认为乡君本就是这般孟浪的女子，只不外平日装模作样的好。

　　此外，另有挖苦左相薄情的，但更多的是为左相鸣不平的，这等丑事真真是平白辱了左相的好名声。

　　茶室里热闹很是，说书人夸大其词、玄乎其玄地讲着这方逸闻，座下看客亦是吃着花生米、糕点，配着几盅茶水，于此间高谈阔论。

　　“平日风物无两的左相大人也是倒霉，大喜之日被‘绿’，也太惨了吧。”

　　“嘘，张兄慎言。”

　　“怕什么，都人尽皆知的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我倒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且不说清莲乡君品性如何，但怎么着也不至于昨夜弄这一出，这未免也太……”

　　“兄台，我来为你解惑。”隔座的纨绔子饶有趣味地搭话道。

　　“诶，这位兄台且说说。”

　　“你可知同乡君私通的男子是谁？”

　　“不知道……”

　　“啧啧，”那纨绔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拖了个长调，“可不就是那四年前在神武营‘武斗赛’上夺魁求娶清莲乡君而不得，被升任打发的薛参将嘛。”

　　“竟是如此？！”听者回过神来，想起陈年往事，唏嘘长叹，“是对痴儿啊，可叹可叹。”

　　“可怜可叹那又如何？既是已婚配出服，即是左相的妻子，基本的礼法都不知谨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我倒是认为左相只提和离，太过仁至义尽了些。换做是我可忍不了，定不会这么自制他们……”男子一顿慷慨陈词，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同伴捂住了嘴巴。

　　“可少说两句吧，祸发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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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花宴，席间。

　　“城中今日盛传的蜚语，不知姐姐可听闻了？”通政使司副使家的嫡次女尚映映挑起话头，试探讨好地问着通政使司通政使家的嫡长女柳玉瑶。

　　柳玉瑶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和地看向尚映映：“略有耳闻。”

　　“嗯？两位妹妹所说的可是清莲乡君之事？”贵座上赖氏旁系右督御史家嫡次女赖楚婕听见二人的谈话，向来与清莲乡君差池头的她顿来了兴趣。

　　“正是。”尚映映面露惋惜的神色，不知是无意照旧故意，“乡君向来清婉，是我等的楷模，怎会生出此等事？”

　　“妹妹，切莫因此寒心，”赖楚婕自恃矜贵，装腔作势点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未曾预料到此事，无论是否另有隐情，只是令家族蒙羞而已……”

　　“姐姐说的是，”尚映映颇为感动地说，“只道妹妹眼拙，看错了人……”

　　“县主，您觉得呢？”赖楚婕语气不由谦恭起来，等着最高座的女子回复。其余贵女亦都是恭谨地等着，马上满座寂然，溪水潺潺，桃花随风纷扬，如有定格。

　　只见最高坐上的倩丽女子莞尔一笑，竟比这桃花更明丽几分，大有岁月静好之境，启唇淡淡道：“在座诸位，可有谁知解语夫人尝设溪花宴的初意？”

　　柳玉瑶起身，身姿款款行礼，清浅道：“据说南暻开国初，曾任军师的解语夫人被启耀帝任为国师，因操劳于政事、为案牍劳形，竟累出病来，但病体未愈的解语夫人放不下国是，带病当值。启耀帝闻之大动，马上下令，命其放心养病，强令下达不得涉朝事。”

　　“解语夫人为臣，虽心有不愿，但唯听君命。只是，时日推移，解语夫人身子非但未被养好，反而心生郁结，病体久恙。”

　　“正值春景烂漫，其良人永定候自边疆回朝，知夫人忧思，始觉久居宅院，有违自家夫人秉性，便趁休沐，携解语夫人踏春散心。”

　　“知妻莫若夫，好景相赏，同心人与游。解语夫人回来后心中郁结全解，身子竟也好了泰半，禀告君上后，不久便回朝为君上分忧。”

　　“如时人所作诗记云，‘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解语夫人感为山中自然之景疗愈，勘破心中执迷，只道‘欲去惜芳菲’。某，启耀帝欲赐予国之元勋解语夫人一个膏泽，解语夫人请旨特设溪花宴，表意‘惜花’，浅意‘惜自然之馈赠，莫负韶时’，至于深意，妹妹才浅，未解，还望县主见教。”

　　柳玉瑶言毕，落落大方请示高位女子，又行了一礼才落座。

　　妙华颔首浅笑，拍掌声清脆，打破这骤然的寂静，其余人亦是赞同拍手。

　　“尝闻柳姐姐才名，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在姐姐面前，妹妹不敢谈见教，只是说说拙见。”

　　妙华以手中宽叶，随意舀了叶清水，叶间水面飘着灼灼桃花瓣，月华流光亦被盛在这小小的一片叶子中。

　　“梦中花，水中月，夫事又何不似此般，虚虚实实……”妙华边道边将叶子置于溪水中，任水流冲离，“前一时且握于手中的，后一刻便稍纵即离，境缘无实，简陋如此。”

　　“解语夫人既设溪花宴，让我等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诸位又何须为俗事骚动？不若惜赏眼前绮丽景致。”妙华淡笑，将眸光落于赖楚婕身上，轻举手中茶盏，“姐姐，请。”

　　“好……”

　　妙华言尽于此，其余人哪还敢提及“俗事”。

　　今日出席溪花宴的不是世家嫡系贵女，即是朝中高官嫡系才女，皆身世特殊，又通才情，亦不乏有官爵加身、有着实打实政绩的，虽知黎华县主近两年在峄山的劳绩，但对于这从未加入过溪花宴的县主，才刚回国都不久，便越过她们作为主事几多自是有些不平的。

　　不外就在刚刚的“对论”中，她们对黎华县主委实心服口服了——

　　同是赖家女，赖楚婕几多眼量短浅了些，于这般场所将同氏的清莲乡君踩一脚，非能抬高自己，只会平白让外人看个笑话。

　　诚然，溪花宴之由来在座的诸位怎会不知，赖妙华援引此问，不外是旁敲侧击，一敲这“飘了的”赖楚婕，二击有意挑衅之人。话说三分满，弯弯绕绕后归于直言，向来是此间处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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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缨绯，我就在此小憩一会儿……就一会儿……”因着药效，加之又主事泰半日的溪花宴，妙华实在累趴，闭着眼，不愿多动一下。

　　“将军……”

　　时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缨绯手中的轻裘，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时闻小心翼翼地将轻裘披在妙华身上，五月初，早已回暖，但黄昏时分，薄风仍会携来几丝凉意。

　　妙华似是睡得不太踏实，身形微动，轻裘便半落下来，时闻只是重新将轻裘为其盖好，往往复复数次，时闻都不胜其烦。直到，时闻又一次将轻裘为妙华盖好，手未来得及收回，便被一温热的纤纤玉手抓住，时闻不敢动，怕惊醒梦中人。

　　“梦中人”倒是毫无忌惮，抓住这宽阔有力的手臂枕于自己小脑瓜下，将自己微有些发麻的小手解放出来，梦呓般含糊地嘟囔了句“呆瓜”。

　　时闻哪有空深究妙华说了什么，耳尖染上薄红，感受着妙华的浅浅呼吸。

　　他的珍宝，正枕在他手臂上酣眠。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若是永远，亦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