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波涛月色,湖水涟涟,四周寂静,只有船在不停往前。
经过一天一夜,船于第二日清晨,停在了凤州郊外的渡口旁。
码头人头攒动,热闹无比,吆喝的叫声,走卒小贩,像是个小市集一般。
三人下了船,吴路去找接应的怙恃官府,二人便站在原地期待。
凤州,是江南一带的大城,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京城完全纷歧样。
正值盛夏,吴路去了一会还未归,日头已盛,谢遥晒得有些热了,瞥见一旁的茶棚,道,“大人,我们去那避一避这日头吧。”
待吴路与人归来,二人已坐在茶棚喝了一会白茶,远远看着吴路正带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和差役往这走来。
那人到了跟前,慌忙行礼,道,“凤州县令方冕,见过楚大人。”
凤州知府一案,经由商议,又回到了凤州县令手中,期待上级来人接管。
“走吧。”
几人同行,刚到县衙门口,方冕便道,“楚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经摆好了接风宴,大人……”
“不吃,先去看宛秋平。”
楚昭既然说不吃,那人便带着人去了后院,宛秋平的尸体就停放在那。
刚一进屋,便闻到一股令人几欲作呕的味道,正是盛夏,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宛秋平人虽平平整整的躺着,可身上和手臂上全是刀痕,脸倒是干洁净净的。
谢遥用手帕捂着鼻子,凑近仔细看着,半晌退回楚昭身边。
吴路问道,“当初验尸的人呢?”
县令答道,“就在外期待着。”
三个仵作被传了进来,刚一进屋,皆是一脸尽力忍耐的心情,上来行了礼,楚昭围着尸体走了一圈,问道,“你们三人来说说,当初验尸的结果。”
“当初我们三人赶去青山寺时,宛秋平已经气绝,身体发凉僵硬,凭据现场情况,或许是戌时左右死亡,经由一夜,四肢僵硬,身上逐渐泛起尸斑。”
“李明山是什么时候泛起在酒馆的?”
方冕答道,“经过我们查证,李明山是申时去的酒馆,一直待到半夜才回来,所有相关证人,现在都在官府的控制之中,楚大人若想要见谁,随时都可以。”
“李明山呢?”
“被扣在县衙内。”
楚昭负手,看了一眼尸体,道,“让他来回话。”
“是。”
吴路随着方冕走了出去,一具已经发臭的尸体,实在看不出什么眉目来,谢遥也跟在身后,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门槛,险些摔倒,慌忙中不由奋力一抓,楚昭被她一把抓住胳膊,一时没有预防,一个趔趄,扶住木门,站定后转头瞥了她一眼。
谢遥暗道糟糕,讪讪地笑着放开,“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是这的门槛,太高了。”
她本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可低头一看,马上乐了,忙道,“大人您看,这真的不怪我。”
那门槛比一般的门槛高了半截,若是寻凡人未察觉,被绊倒是正常的事。
楚昭低头看了一眼,不置可否,淡淡说了一句,“莽莽撞撞,小心些。”
二人落了单,说的话前面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其中一个仵作道,“不怪这位差爷,我们凤州的门槛,做的就是比此外地方的门槛高些,外地人来的时候,免不了要摔上两回。”
几人朝大堂走去,谢遥问道,“门槛做高,有什么寓意吗?”
“早年凤州不是常发洪流吗,将门槛做高,有挡灾挡难的意思。”
“另有这种说法。”
有人接道,“原来只是一种小迷信,可是这几年风调雨顺,这事传开来,险些家家户户都加高了门槛。”
谢遥点颔首,随着到了大堂,堂上只有方冕和吴路,带着一脸灰气的李明山,男人听到消息,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波涛不惊的眼。
那双眼里面有许多情绪一闪而过,极快的、让人无法抓住,最后皆归于平静,然后微微惊慌。
楚昭走到一旁,并未高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宛秋平结识多久了?”
“六年。”
“那日在青山寺,你们为何打骂?”
“为了一些琐事意见纷歧致,就吵了起来。”
楚昭面无心情,扭头看着他,道,“什么琐事,说来听听。”
这些话,李明山早就说烂了,可现在照旧重复道,“那日我与他,因为一首诗吵了起来,本就是一首诗而已,可是厥后吵着吵着,两小我私家都有些上了火,闹得有些难看,我一时郁结,越想越气,便独自一人下人买醉,是我的错,那日若是不丢下他一人,或许宛兄现在还好好的……”
楚昭却道,“因为什么诗吵起来的?”
“杜大诗人的登高。”
“怎么吵的?”
李明山微微惊奇,抬起头来,缄默沉静了片刻,道,“我觉得最后两句……”
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昭道,“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李明山点颔首,“我觉得这两句最好,可他非觉得开头的两句最好。”
闻言,谢遥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就为了这吵起来了?”
李明山苦笑一声,“是,就为这,各人都是识墨之人,对于诗句的理解也各有差异,现在想想,当日实在是不应与他争执。”
谢遥实在不明白,一首诗,有什么好吵的,可看楚昭未有异样,或许只是她的目光如豆而已,便又闭上嘴。
楚昭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最后两句,杜大诗人写得一般。”
“大人为何这么说?”
“我就是觉得一般,不行吗?”
李明山无话可说了,遂又缄默沉静。
楚昭又道,“厥后呢?你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里,而是去了宛秋平的屋子。”
李明山答道,“我喝了许多酒,想了半天,觉得白昼和他吵起来实在有失男子气度,便想去媾和,可迷迷糊糊的竟在门口睡着了,其时推开门,屋内黑着灯,我什么都看不清,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话,就昏睡了已往,直到天亮……天亮醒来才发现,宛兄……宛兄居然遇害了!”
“杀人的刀就在你手上,你怎么解释?”
“大人,小民真的冤枉啊!不是我杀的,我与宛兄几年同窗,视其为我平生挚友知己,我怎么会害他!”
他顿了顿,继道,“我与宛兄许久未见,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很久未见?
谢遥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凤州人吗?既然与他是挚友,怎会许久未见?”
“约莫四年前,我孤身出门游历,那天刚回凤州,就接到了他邀请出游的信,自然什么也顾不上,欣喜奔往。”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