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白山羊

　　第一百零二篇

　　老舒被运回来那天开始下雨，初冬的雨，特别惨；冷是一回事，风一大，乱飞的雨打在手上、脸上冻人的很。

　　从东边过来的压顶云，越聚越厚，抬头看天，完全看不到日头在哪里，任谁都要忍不住咒骂这鬼天气。明明是南方，为何一阵冬雨便叫人冷得周身陷冷，沈一柔越来越怕冷了，频频出来都穿得比凡人多一些。

　　老舒设灵的那天，沈一柔醒的特别早。百里通分配她买各人的早餐，采购一些零碎工具。穿过巷子按着份数装好早餐，打着伞又要提着一大包的工具，沈一柔竟觉察自己使不上劲，她甚至连正凡人的力气都抵不外了。

　　丁瑶卖力账房先生，百里通没见过的人，丁瑶便找老陆来认。说起老陆，他的反映越来越缓慢，似乎死的是他。老陆比老舒小上七八岁，可老舒一死，他似乎一下老了七八岁。老陆人前人后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伤心，这个岁数的人见过的生死自然许多一脸的淡定从容，老练的帮着百里通操办老舒的葬礼。只是老陆的神情变得木讷起来，一个爱吹牛的突然平静的像个老实人，难免叫人觉得可悲。

　　沈一柔送来的早饭还热腾腾的，可来领的却不多，以至于白白多出了八份。沈一柔独自坐在门外的浅易凳上喝豆乳，吃完一个包子便开始觉有些油腻咽不下去了。便把手里的随手塞给了丁瑶，丁瑶接了包子只觉吃她沈一柔剩下的是老例。沈一柔突然开口说道：“你不会嫌弃我咬了一口吗？”丁瑶大口吃着含糊不清地回道：“你就当喂了狗。”一时，沈一柔高声笑了起来，盖过了刚奏响的哀乐。

　　老舒可能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葬礼会来那么多人，起初只是来上香鞠躬的队伍挤塌了临时搭建的浅易棚，厥后停车问题引发了严重的交通拥堵，交警不得不来引导交通（贴罚单）。

　　里面的人正在读一封谢谢信，听说是隔邻镇上的才子——余显文。在文学上，他混了许多名头，可他手里的这封信，却不是出自他手。是他已故朋友未寄出的一封谢谢信，余才子嘴上的功夫要比下笔快，这封信被他读的情意真挚，颇为感人;略过演技，讲的是两位年轻人志趣相投，在生产队曾经的小舒对小郭同志照顾有佳，信中特别提到小舒曾经很是崇敬谢谢信的主人郭春来的学识。那郭春来是什么人，隔邻乡镇的已故领导。周才子能来给一单元门卫读一封镇领导的谢谢信，自然是来贴近金。

　　沈一柔与丁瑶并排坐着，低声问道：“这谢谢信，怎么当年没给寄来，要是老舒生前能收到，该多好。”

　　可丁瑶摇了摇头笑道，都是戏。说来，老舒跟这位郭镇长确实认识，但故事是这样的：当年上山下乡的年代，老舒被部署去了乡下放羊。同去的另有信的主人，老郭。老郭是位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只要能认字就算是知识分子)，自然老舒也被列为知识分子。那时候的知识分子照旧臭老九，这两位年轻人凑一块还真是臭味相投。两人经常一同放牧，放牧间隙一块偷溜上山去摘野果，打野味。

　　可溜班的次数多了，被生产大队长抓到了。那时候要下处分，小郭着急了，一着急便脱口说道：“是小舒上山去了，我去寻他……不关我的事。”

　　小郭抢先表了态，老舒想罚他一人总比罚了两人强，于是独自顶下了罪。

　　丁瑶年头上跟老舒一起值班，晚上喝了酒老舒吹牛就说了当年的事。老舒提这事可不是为了诉苦，他跟丁瑶说：“民间常说白山羊最是公正执法，他相信。人从山羊身旁走过，山羊一般不会无缘无故拿角撞人；可若是做了坏事，那山羊便要追着你来撞。我亲眼见做了亏心事的郭春来跟我一起放羊时，常被山羊撞伤，我放了三年羊一次都没被山羊顶过。”

　　丁瑶揶揄道：“他被山羊顶过，你倒是顶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