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窃窃私语，竟然徐徐开始变了风向。
“诶，我怎么似乎听说……沈家那位要回府归亲的发妻，已经过世了？”
“这.......不能吧？你听谁说的？”
“害，我家那位的亲妹就在侯府里当差，前两日听她们嘴碎说过一回。”
“是啊是啊，我家那个前几日出了趟城去挖野参。回来说是见着个车队在三岗坡那里停了三天三夜。
这一探询才知道，是个大人物的眷属在回城路上去世了，正急遽下葬呢。
我估摸着，能差个十几里路也不回府挂丧，而是直接下葬的。怕也只能是这沈家丢在乡下的医生人了。”
“啧啧啧......那就难怪了……你们说这母女俩，可认真是苦命啊！”
“谁说不是？这大人福薄不说，女娃娃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只孤身一人回了这沈府，父女疏离，又没有亲娘护着，怕是少不得成日里遭人排挤磋磨。这往后的日子啊，恐怕才是真的难哦……”
“你们瞧瞧这丫头怯生生的模样，唉，真是天可怜见的……”
而这厢，随侍在灵初身旁的彩儿，正从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挤眉弄眼地冲自家小姐竖了个大拇指，心中甚是舒爽。
小姐说她今儿演的这一出，叫做沈窦娥。
虽然她也不懂这是个啥，但是周遭这些路人们徐徐开始有所转变的脸色，她照旧能看得懂的。
说起来，可怜医生人这一生，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也就只有三年。
自沈老爷高中开始，伉俪离心十几载，糟糠之妻独居乡野，抚育着女儿长大成人。
夫人身为侯爷的发妻，从未享过一天的清福不说，如今，还早早地就撒手人寰了……
可即即是这样，这群不明所以的路人，之前竟然还拿着苦命的医生人，这样胡乱地编排！
今儿，要是没有小姐的这一出，那些人怕是不会任何一个，能够想到站在她们母女的角度，来替她们感应一丝可怜与同情的。
要不说，照旧她家小姐睿智无双呢。
如此一来，她们已不需要任何言语，便足以抵消那些蜚语蜚语。
飞檐反宇，玉阶彤庭。
沈灵初静静地望着沈府门前那高悬的匾额，内心却冷冽如冰。
就是这样的一座权门别苑，毓氏二人终其一生未曾踏足，却要深受其苦，甚至命丧黄泉。
这座宅邸，简直是宅基深厚，气势恢宏。
只不外，在这外表璀璨鲜明的寸寸琉璃之下，只怕内里却早已经阴暗流脓，崩坏腐朽了罢？
或许是外头的这些议论很快传入了宅内，沈灵初本以为需要等个一时半刻刚刚会打开的宅门，现在却打开得甚是利落。
出门相迎的是两个妈子，身后随着约莫十数个丫环，列队而立。
这排场无疑是巨大的。
可是，明眼人却立即瞧出了其中眉目。
这其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沈府里的主子前来相迎。
如此看待沈府的嫡亲巨细姐，这……未免也显得太无情了些吧？
一时间，周遭众人，摇头叹气者愈甚。
现在，为首的妈子倒是满脸的热忱，立马低着身子迎了上来，伸手将沈灵初轻轻一扶，连声道，
“巨细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年，您在乡下受苦了……莫怕，您如今回来了就好！以后啊，万事都有沈家做您的依靠和倚仗，再也不会似从前那般，辛苦过活了……”
妈子言语殷切，目光柔和。俨然是个十分心疼主子的忠仆做派。
若不是早已见识过这群人演戏的本事和背后的手段，沈灵初差点就要信了。
而她这厢，只装作没有听到那些旁人议论着沈侯无情的闲话，也没给前来迎她的妈子尴尬，十分灵巧又懂事所在头应了声是，便任由着这一众丫鬟婆子将她蜂拥着慢慢上了那台阶，踏进了沈府。
而这出沈府归亲的热闹，也差不多该散了。
待众人一跨入这方院门内，没了外头那些看热闹的眼睛，这些丫鬟婆子的神态，便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领头的妈子先是默默地撒开了扶着沈灵初的手，接着面无心情地加速了步子，嘴里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小姐，您照旧快些去前厅请安吧，老爷与夫人已经在此等你们多时了。”
这仗势，大有要等着对她兴师问罪之感。
而沈灵初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应道，
“这是自然，烦请带路。”
而那个妈子竟也不再应声，转过身带着其他下人们，直朝着前方的回廊行去。
彩儿瞪眼看着这些人此一时彼一时的做派，忍不住低声骂道，
“呸！一群两面三刀的工具，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灵初见状，轻轻在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又忍不住低笑着挖苦道，
“你倒是上进了，现如今骂起人来，还学会用成语了？”
彩儿急得直扯袖子，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打趣奴婢！”
灵初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才施施然朝前走去。
小姐这句玩笑，倒是让彩儿心头的恼怒与焦灼也随着冲淡了几分。她立即上前，跟上了自家小姐远去的脚步。
这厢，在沈府大厅里，现在已是从上至下坐的满满当当。
高堂首座的，自然是作为沈家家主的沈逸。与已近花甲之年的沈母，刘氏。
沈逸的下方，依次坐着平妻苏渺渺、妾氏吴芳兰和林玉儿。
沈母那一侧，则是或坐或站着一群的孙儿辈。
其中落座的三名男女，依次是宗子沈穆、庶子沈青，和二小姐沈玲珑。
而围着祖母而站的，则是两名半大孩童，一男一女，甚是可爱。
年迈的祖母正自顾着含饴弄孙，大厅里的气氛一时倒业舯坫是融洽。
虽然，前提是忽略掉苏渺渺身后站着的，那满脸青红、一身是伤的吴妈，以及沈家老爷漠然铁青的脸色。
不多时，妾氏吴芳兰眼尖，瞅着回廊那头泛起了几道身影，连忙喊道，
“哟，怕是人已经到了！”
大厅里立时平静了不少。
而坐于沈逸身侧不远的沈家主母苏渺渺，则不急不缓地将手边的茶杯端起抿了一口，眼角余光与那一直低着头的吴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沈母刘氏不动声色地瞅了这对主仆半晌后，这才徐徐垂眸坐定，顺便掩去了眼底那一丝呼之欲出的厌恶。
很快，领头的妈子带着下人们鱼贯而入。
与侧坐的主母苏渺渺不着痕迹所在了颔首后，她低下头回禀道，
“老爷、老夫人，沈彤小姐已入了院内，马上便到。只是........只是........”
见这妈子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逸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冷冷地命令道，
“说！”
妈子连忙又将身子伏得低了些，应声道，
“是，老爷！回禀老爷，只是那沈彤小姐今日竟然穿着一身孝服归府，站在府门时外时，叫许多人看见了，便说了许多沈府的闲话。
他们说，是沈府苛待了她们母女，说沈彤小姐可怜，还说........还说您对她们母女无情无义........”
“砰！”
一盏茶杯瞬间在地上炸裂，茶水碎片飞溅，厅内一众更是霎时间噤若寒蝉，静可闻针。
沈逸这一回，是彻底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