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真的无能为力

　　侍卫看了那头顶的匾额一眼：

　　“高宗时，七名督察院官员于承顺门下打死奸臣赵客，举国欢悦。今后之后就形成了常例，我朝在承顺门下打死奸佞乃正义之事，并不需要偿命。”

　　余泽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笑出了声，但那笑声都是不行置信与荒芜可悲。他回过头，看着那些官员，指着那方方正正写着“承顺门”的匾额，有些百感交集：

　　“并不需要偿命？你们所谓的常例和正义难道就这么容易地凌驾于王法之上吗！”

　　张延中现在突然又发生了一种错觉，

　　眼前的这位道长身上，似乎莫名有了压迫感。

　　而就在此时，甬道上突然传过来嘶声裂肺的一声喊：

　　“母亲——”

　　余泽的脑子“轰”的一下。

　　是李昭。

　　他看着那些官员明显地紧张了起来，但张延中却冷哼一身，甚至向前站了一步。

　　李昭险些是疯了一般跑向前来，没有了曾经的欢脱与笑脸。

　　像一个幽禁宫中多年的疯子，终于成为了这三千宫阙中的一缕怨气。

　　等李昭看到那地上躺着的、已经酿成酷寒尸体的老妇人时，他的脚步一下子僵了下来。

　　他似乎是被隔离在梦境之外一般，在承顺门的另一侧呆呆地站着。

　　那个生动开朗又有些不靠谱的少年眼睛中徐徐漫上了血丝，震惊与悲愤似乎是一瞬间爆开。

　　他张了张嘴，满腔的恼怒却只凝聚成一句听起来无比平淡的话：

　　“为什么？”

　　张延中丝绝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反倒是以一种凌驾于道德之上的高尚姿态对李昭说道：

　　“刘氏想要行贿外臣，帮他儿子脱罪。而她儿子杀了人，难道不应被治罪吗？”

　　李昭苦笑，他踉跄着向退却了几步：

　　“朕已经拟好了圣旨，要让李琦杖责赔钱、黥面发配。就算是我母亲她有行贿外臣之意，那也罪不至死啊！”

　　而张延中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眼神中的光深邃起来。他看着李昭，一字一句说道：

　　“陛下，从您叫她母亲开始，她就错了。”

　　李昭背后一凉。

　　夜晚的风好冷，

　　吹散了所有的暖意。

　　李昭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恼怒和挣扎，只是愣愣地站着，似乎被猛兽吞入腹中。

　　挣扎了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化作一滩血水。

　　他听到张延中继续说：

　　“您的母亲只能是先太后，或者说，哪怕是太后在世受到您如此的依赖，她也是错的。更况且，刘氏她只是个奶娘。”

　　“陛下，你是皇上，不能对任何工具、任何情感过于着迷。任何阻挡您做出公正判断的工具，臣下们都有责任帮您毁掉。”

　　李昭听到这句话后，只觉得喉头梗的厉害。但他硬生生咽下了所有的委屈，眼睛闪烁着却不让泪水流下来。

　　而余泽的头却是猛然一疼，

　　一个模糊的场景钻入了他的脑子，就似乎是近在咫尺的皮影戏。

　　似乎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道：

　　“余相公，从陛下说出‘一切都听先生的’这句话开始，你就错了。”

　　他想要抱头顿下来缓解疼痛，但是眼前的情况下，他却必须咬牙忍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半透明身体。

　　白无常。

　　白无常化作无形，漫步走过来。见余泽一直看他，另有些奇怪。等看到余泽的脸，其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咧着大嘴跳过来，笑嘻嘻地对余泽说：

　　“余判官，您怎么在这里。”

　　余泽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能看到白无常，于是隐去了声音，传音到白无常头脑之中：

　　“本官来处置惩罚蛊鬼的事情。”

　　那边李昭和张延中还在坚持，白无常却咧着血盆大口：

　　“嘿嘿，小的来收个灵魂，没打扰余判官吧？”

　　余泽无力地眨了下眼睛。

　　他咬了咬嘴唇，开口道：

　　“她死于横死，能不能跟阎王商量一下，再还她些阳寿。”

　　白无常尴尬地一笑：

　　“这世间死于横死的人多了，她非要来幽冥府，就算是十殿阎王也没权将她送回去。余判，你说是吧？”

　　听到余泽这样的话，白无常也明白了。

　　恐怕这个死去的女人与余判要处置惩罚的蛊鬼之事有关。

　　白无常是个精明的鬼，但想起余判这小我私家实在是对他客气有礼，自己应该回报，于是就多提点了余泽一句：

　　“余判您心善，但凡间的事情、特别是朝廷的事情自有他的去向，我们身为鬼官，不能干预干与过多。”

　　余泽琥珀色的眸子沉了沉。

　　白无常终究叹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终究不是我们该管的。余判将蛊鬼的事情处置惩罚完就尽早回幽冥府吧，阎罗王爷还等着您呢。”

　　“这件事情小的也听说了，您又能分出谁对谁错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昭与大臣们的争吵终于激化。

　　国家的帝王对着所谓的臣下大叫道：

　　“朕倒是不知道督察院另有这样的本事，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做！李登韵照旧范忠煜，照旧哪个朕都不知道的能人啊？”

　　张延中否认：

　　“此事与内阁的阁老们无关，全是臣一人的主意。”

　　这句话，让李昭终于忍到了极点。他颔首：

　　“好，都是你一小我私家的主意……”

　　他突然对护卫们喊道：

　　“来人啊，把张延中给朕拖下去，廷杖一百！”

　　这是他即位以来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但是帝王的威严却不起任何作用，张延中却凌然地面对犹豫着走来的几个护卫。他突然仰天长笑：

　　“若是陛下处置了臣，臣明日就可千古留名、百世赞美，而陛下可就要担上昏君之名了！”

　　李昭的双唇抖了抖：

　　“那又怎么样，朕今天就杀了你！”

　　此话一出，围着的官员呼啦啦就跪了下去。

　　像是忘川河因墨雨阴风卷起的浪潮。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传作声音：

　　“陛下，承顺门下诛杀奸佞乃为国为民，不应被责难！”

　　“若陛下今日惩治张大人，臣下明日便告老回籍。”

　　“臣年纪大了，若今日张大人入狱，臣也愿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