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兄弟在这一章是主角
刘楚年听到这句话开始缄默沉静下来,刘夫人也不再说话。
良久,刘楚年才说道:
“阿昭,我觉得这件事情照旧差池,失手打死了别人,说到底是弟弟的错。就算是给了那户人家再多钱,人家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刘夫人的手抓了抓织金的马面裙,整齐的褶子被她的手抓出了一道道痕迹。
她终究是开口:
“可李琦是我老婆子亲生的儿子,能用钱摆平的,我总不能让我儿子去送死吧。”
刘夫人也知道,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李琦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却从来没有想过李琦会因为跟别人发生的一点小口角就打了起来。
还意外将人打死了。
以本朝律法,失手杀人者与有意杀人差异,不必偿命,但也要大棍加身、黥面发配。
可朝廷上的言官早就看她不怎么顺眼,因为这件事弹劾的折子更是上了一道又一道,说刘氏眷属都是仗势欺人,要求天子正法他的奶弟弟李琦。
顺便,强制要求刘夫人迁出宫。
刘夫人无法,只能跪在宫门外哭求。
这才求天子保住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但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朴的,
他们就算用钱摆平了苦主、也言辞警告了李琦那个混小子。
可王法犯了、人杀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刘楚年呆呆地看了刘夫人一会儿,终究照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阿昭,这件事情……我觉得,就算是要保弟弟一条命,我们至少给他杖责再判个发配……”
刘夫人立马就红了眼眶,她转过脸来看着刘楚年:
“李琦他从小不愁吃喝,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若是发配,那与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啊。”
刘楚年徐徐眨了下眼睛。
良久,她才勉强露出一个笑,看向李昭:
“阿昭,我有点儿难受,想回去了。”
如今刘楚年有了身孕,听她这么一说,李昭连忙就道:
“是吹风不舒服了吗,那快回去吧。”
刘夫人扯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眼泪。
却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她能看出来,刘楚年是有话对李昭说的。
。
李昭原本就珍爱刘楚年,如今她有了孩子,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不远的路,李昭不敢快步走,愣是磨蹭了半个时辰。
夜色凉如水,透着淡淡的哀愁。
一路上,刘楚年都有些缄默沉静。
李昭虽然平日里不着四六,但对刘楚年一向是眷注备至。如今刘楚年有一丝丝异常,李昭就敏锐地觉察出来,他连忙担忧地问道:
“怎么了楚年?”
刘楚年扯了扯嘴角,用手搅着手中的帕子。终于,照旧说出了那句话:
“阿昭,那道圣旨什么时候发。”
李昭脚步一顿。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但他不是成熟的政客,遇到这样的难题只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为难地说:
“如果我真的下圣旨将弟弟发配放逐,母亲肯定是要恨死我了。”
刘楚年转过脸来,目光正对李昭,语气中带了些责难:
“那苦主的母亲呢,平白无故地失去了儿子,凶手给些钱就打发了?”
李昭缄默沉静下来。
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但他怕失去母亲。
他在这个世上,只有母亲和楚年两个亲人了。
李昭吸了吸鼻子,最后挣扎了一下:
“我给那家人置办宅子、多给些田地、再配些奴婢……”
刘楚年默默看着李昭,一双悦目的眼睛似乎包罗了千言万语。
在这样的眼神下,李昭说着说着就慢慢没有了底气。
终于,千言万语化作了刘楚年的一句话:
“阿昭,你是天子。”
李昭一愣,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与星辰一起铺开,绽成了漫天的无助和委屈。
他听到刘楚年接着说:
“你手里有权力,但不能为所欲为。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市在国人面前无限放大,就算是你做了切合人之常情的事情,别人也会骂你一句昏庸,更况且……”
刘楚年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确实是母亲和弟弟理亏。”
原本还沉静着的李昭似乎被触及了什么敏感的点,他怔怔地向退却了几步,直到自己的后背重重撞上了背后的假山。
他突然就用自己的拳头砸向了坚硬的石头,
“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是因为痛照旧惆怅,一行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十几岁的少年哽咽了一下,喃喃道:
“我不想做天子的。”
刘楚年静静看着他。
出乎意料的,李昭的情绪突然就发作了。
他转过头,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叫:
“没人问我要不要做天子,一个莫名奇妙的祖宗之法就把我抓到了皇宫里,他们还要把你赶走!”
“我他妈的不想做这个天子!如果不是我做了这个天子,我就能灼烁正大地娶你,母亲不会觉得我无所不能、让我做一些为难的事情,那些大臣不会天天用祖制、礼法压着我……”
说到这里,李昭已经泪流满面。
然而,一场发作,耗尽了他所有的脾气。
他到底照旧个孩子啊。
李昭险些是瓦解地抱着头蹲下了身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哭泣声中,包罗着模糊不清的几句话:
“没人告诉我要当天子的,他们连问都不问我一句,我就是个提线木偶......”
刘楚年心中像被尖刀戳破,她徐徐走到李昭的旁边,将他扶了起来。
李昭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完全打湿了,刘楚年伸脱手,温柔地帮他擦了擦,却听到李昭说道:
“楚年,我想回去了。”
回到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淮南。
在那里,他可以随意地游山玩水、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母亲不会对他抱着过高的要求,
弟弟的烂摊子不需要他收拾。
如果回去,他是一个无权无势、永远进不了朝堂的藩王,领着定额的俸禄、收着地里的租子、每年给天子送些供奉。
显得像个没有前程的、浑浑噩噩的少爷。
但就算没有前程、浑浑噩噩,
别人也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统治这个国家工具、没有私情的怪物、恣意使用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