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发现有点儿差池劲
余泽郑重其事保证:
“张先生尽管放心,”
张延中以为他要保证自己不会与小天子合资,刚要欣慰一下,就听见余泽说:
“贫道如果跟你们的小陛下一起逃出宫去,一定保证他的宁静。”
张延中:
“……”
张延中连忙干笑着岔开话题:
“真人,你看这路边的花真绿呀……”
余泽:
“张先生,你指的那个是包菜。”
张延中:
“……”
张延中继续岔开话题:
“呵呵呵呵,真人,你看那马长得真悦目啊。”
余泽:
“张先生,那是鹿。”
张延中:
“……”
余泽:
“张先生你可不能学坏了啊,指鹿为马那一套咱可不能随便随着学呀。”
张延中:
“……”
张延中焦头烂额终于想到了可以聊的话题,连忙转过身来:
“听说长安真人道法无边,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请真人给下官算上一卦。”
说实在的,余泽还真有点儿怕这个工具。
他虽然术数很高,但是那完全都是武力的规模。其他什么算卦、看相、治疗之类的术数自己就只能说略知皮毛。
而且这些皮毛都有些奇特……
好比说看面相,自己只会看凡人的姻缘。
但是看着张延中有些期待的心情,余泽只能说道:
“那……麻烦张先生把脸正过来。”
张延中知道他这是要看面相了,连忙正过脸。
余泽稍微施了一些法力,视察着张延中的面相,徐徐开口:
“张先生今生注定拥有两端姻缘,第一段平淡无奇,却戛然而止,恐怕先生你是青年丧妻吧。”
张延中惊讶:
“真人好本事,正是如此。下官的发妻十几年前难产而亡,只留下了一个儿子。”
余泽点颔首,接着说:
“你这第二段姻缘有点儿意思,恐怕续弦夫人天姿国色、容貌出众。”
听到这里,张延中欠美意思地说:
“哈哈哈哈,正是,贱内颇有几分姿色。”
余泽却一皱眉:
“可是……”
看他这个反映,张延中也有点儿毛了,连忙问道:
“莫不是贱内有什么灾事吗?”
余泽摇头:
“这倒不是,只是贫道发现,尊夫人与你的缘份是断而续接。也就是说,那是前生的缘份已断,今生却被人硬接上。”
张延中有些茫然:
“您的意思是……下官与贱内前生亦有姻缘?”
余泽怀着心事默默颔首。
张延中有些兴奋:
“这可是好事,两辈子的姻缘着实难得啊。”
余泽看他兴奋的样子,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他没忍心告诉张延中,这辈子的缘份也是戛然而止,而且是与张延中的命脉同时断开——
也就是说,他可能这辈子会为那位夫人而死。
余泽心中叹了口气,
哎,能为心上人死的,
恐怕是个有情人啊。
崂山与京城相距二行省,一队几十小我私家声势赫赫却走走停停,没有个十天半个月还真是回不了京。
与张延中唠唠叨叨了一会儿,了解了全部情况之后,余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他合笼了帘子,悄声说:
“帝座,你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自己眼前就泛起了那个一身黑银衣衫、眉间星轨印记的男子。
银枢整理了一下衣服,自觉坐在余泽的旁边,开口道:
“现在你有什么此外想法吗?”
余泽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这件事情应该有些难办了,你那小天子堂弟恐怕不会配合啊。”
银枢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他那个性子就要人顺着来,你如果哄着他,事情就好办多了。”
余泽不知可否地又叹了口气,低头又开始思索起来。
这个时候,银枢在一旁问道:
“你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体现得那样亲近,今日怎么愿意与张延中说那么多俏皮话?”
余泽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原因很简朴呀,一开始我也计划装个世外高人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干完了蛊鬼这件事就要回冥界了,与凡间这些人八竿子打不着。与其装的人模人样,还不如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一仰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对着银枢笑道:
“再说了,若是我随心所欲之间不小心冒犯了什么人,我这不是另有你嘛。玉斗玄尊给我做靠山,除了天界三清、我简直是谁也不怕了。”
银枢看着余泽的脸,另有那一双琥珀色、却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经充满血丝,怀着恼恨将生前的冤屈与苦难化为厉鬼的凶光。
而如今,
这双眼睛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般明净。
他对自己说,
我这不是另有你嘛。
他心头情绪翻涌,终于忍不住、一把拥过了余泽。
紧紧箍在怀里。
原本抬头傻笑的余泽猛地被人捞已往,马上间就吓了一跳。
等他反映过来,自己已经被环在了温暖的怀抱里,
他下意识倒吸一口气,瞬间被松枝沉雪的香气困绕,身遭是熟悉的蜜结迦南与松枝沉雪交相缠绕的暖意。
余泽愣愣地没有什么行动,就听见银枢低低地说道:
“对不起。”
余泽就算是再麻木,现在也终于从这个拥抱里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挣扎了一下,但是他越挣扎,银枢却抱的越紧了。
余泽只能作罢,有些结巴地问道:
“对……对不起什么?”
银枢徐徐低头,将下颌靠在余泽的头发上。
余泽听到他说:
“没事。”
没事?
余泽动了动手指,整个马车的暧昧气息已经弥漫到让人无法忽视。
余泽纵然是个神经麻木的鬼,
也无法忽视。
一股奇异的感受像是一颗陶醉在苦水中多年的种子,终于膨胀,将心头最后的一扇门破开。
余泽突然在想,银枢前世与他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恐怕,也只是尊长对晚辈的呵护吧。究竟他说过,见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才那么一小点儿呢。
可自己对银枢呢?
余泽说不清。
但如果蛊鬼的事情结束了,银枢要离开他。
他恐怕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马车在官道上卷起灰尘,弥漫开去。
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小我私家。
白衣箭袖的男子看着满路的烟尘,握着剑的手徐徐紧起来。
这小我私家、正是在集市上偶遇余泽的姜静尘。
谁知这个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连忙转头,就见到了那个一头鹤发、却面目美艳的熟悉面孔。
眼前的人笑颜如花:
“守安,我终于是找到你了!”
姜静尘愣了片刻,这才反映过来,连忙说道:
“勾陈陛下……”
堂堂三界战神兼第一美男子的玉戈马上就不兴奋了:
“哎呀呀,你这小我私家真是的,我都说了几多遍,不要总是叫我陛下陛下的。你简直跟那个余离毕一样讨厌,真不愧是至交挚友。”
姜静尘听到“至交挚友”四个字,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般,淡淡道:
“连你都知道我与离毕是至交挚友,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玉戈笑嘻嘻地又拍了一下姜静尘的肩膀,十分得瑟地说道:
“没事儿,余离毕忘了你们的友爱,你这不另有我吗?”
这句话,让姜静尘不自觉挪开了目光,不再看向玉戈的眼睛。他客套地说道:
“在下的事情连累了勾陈陛下,让勾陈陛下受到了天帝的责罚,实在是过意不去。”
玉戈不忿:
“天帝那个老小子一点儿情面都不讲,要不是银枢回来给我求情,恐怕花容月貌的我就要被那老小子关起来了。”
姜静尘听到他这番话,不由地觉得对不起人家。他虽然不看玉戈,脑海中却回荡起他们二人第一次晤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自己身负重伤,却依旧步履蹒跚地去寻找被天界追杀的余泽。一失足间踏入了不知道谁设置的术数陷阱,被牢牢控制在其中。
他以为是天界专门设计抓捕自己的机关,正万念俱灰之际,突然看到眼前泛起一个绯色衣衫、鹤发飘然的神仙。
那是他第一次想用“面若桃花”来形容一个男人。
他长得真的很悦目,像是在清澈的溪水边开出的一株桃花,迎着春日的细雨,开出纯净又缱绻的娇媚。
绯衣鹤发的神仙歪头,闪亮的眼睛审察了他一会儿。正在姜静尘以为他要惨遭辣手、被天界的人抓回去的时候,那神仙却突然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陷阱,一边还凌乱地说道: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原本是想来抓野山猫精的……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之后的三个月里,他们一直住在一起。
玉戈天真地以为姜静尘身上所有的伤都是被自己的陷阱误伤的,对他格外细心地照料。还帮他隐藏了身份,让他躲在秦广王的首殿隐姓埋名的生活。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鬼官,
只有他们知道,姜静尘曾经恶名远播,是号称血烽夜叉的厉鬼。
也是几年前让三界天翻地覆的鬼帝手中最狠厉的一把刀。
前几天,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才被天帝知晓。天帝震怒之下想好好骂一顿玉戈,但是四御与天帝的职位相差无几,玉戈与银枢二人又是亲兄弟,两个神仙的威望加起来实在是让天帝没有那个底气责骂。
于是只好急急遽地把在凡间乐不思蜀的紫微大帝叫回去,一起商量着怎么处置惩罚这件事情。
具体的情节姜静尘自然是无法知晓,但是到最后在银枢和玉戈两小我私家的努力下,这件事情终究是不了了之了。
虽然心中清楚,玉戈为自己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但姜静尘总是对天界的人无法亲近起来。
他思索半日,终送照旧压下了情绪,淡淡问道:
“勾陈陛下前些日子见到离毕了?”
玉戈快快乐乐所在头,白皙的手一掐细腰:
“是的呀,余离毕那家伙现在可好过了呢。银枢伺候他吃、伺候他穿、伺候他睡觉的,比神仙还好的日子呀。”
说到“银枢”,姜静尘的眸光不由得昏暗了下来。
玉戈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却很细心,马上觉察到了姜静尘微弱的心情变化。他有些委屈地说道:
“难不成你嫉妒了啊,你嫉妒我可也嫉妒了。”
姜静尘见他那委屈的样子,满脑子都闪现了两个字“可爱”。不知道为什么,姜静尘觉得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解释一下。于是他连忙说道:
“哪有嫉妒,只是有些感伤而已。”
玉戈不信任地眯起了眼睛。
姜静尘这一刻,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张皇。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
“勾陈陛下,若是你唯一的朋友有了心上人,将原来陪你的大多数时间都分给了另外的人,你难道不会有些感伤吗?”
玉戈又摸了摸下巴:
“其实银枢那小子为了余离毕大闹天宫的时候,我就很嫉妒,感受自己养了多年的猪被白菜拱了。”
姜静尘对玉戈的话感应哭笑不得,微微叹了口气,终于是对玉戈吐出真心话:
“我对于离毕的印象,可能与大多数人都相同吧。”
玉戈抱手、认认真真看着姜静尘。
姜静尘继续说道:
“我第一次见离毕,是在雪原之中。那时候他一身蓝色的骑服我那时候就觉得,这肯定是一个令人钦佩的勇士。”
“厥后在朝堂之上,他一身官服、睥睨天下,朗声质问言官。那时候我又觉得,虽然私下里他与我谈笑风生,但本质上是一个威仪而不近人情的人。”
“到最后,他举着一把白伞,于墨雨之中漫步踏上奈何桥,光凭周身的气度就将冥界一众鬼官吓得落荒而逃。我与他一起捣毁地狱,转头一瞥之时,他目光酷寒,让人胆怯。我又觉得,他肯定是一位无人冒犯的王者。”
玉戈这时候回应道:
“没错,我以前也是这么觉着的。”
这时候,姜静尘自嘲地笑了笑:
“可有一次,我与紫微大帝攀谈。他跟我说,他的阿泽胆子小、不敢一小我私家睡觉;他的阿泽挑食,总是撒娇要吃他做的饭;他的阿泽喜欢耍小性子,但没有恶意,希望我不要介意……”
“他说,谢谢从前我对阿泽的照顾。以后有他护着阿泽,希望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