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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枣树花开

第二十五章 祭祀眯眼子

沙枣树花开 沙枣树林 3137 2021-01-15 19:11:51

  我今天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知道他“蛇狼“外号的来历。

  被我麻缠的烦了。蛇狼叹了口气,拿出烟锅烟袋,将烟锅伸进烟袋,用手捻着搓着装了一锅烟,点着猛吸几口,闭着眼回忆着,我们看着他的心情,焦急地期待着。蛇狼猛吐一口气,开口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家里没炭,缺柴烧,他和儿子张兴套着牲口,赶着车,到北山一百多公里的黄沙窝子沙漠滩去打干柴,那柴火耐烧火性好,第一天打了少半车,晚上吃了干粮,累得精疲力竭,倒头就睡着了,晚上听到狐狸的叫声,也没放在心上,忘了扎袋子,所有的干粮竟然被那活该的骡子吃了个精光,第二天打了一上午柴,又累又饿,下午头昏体乏,就在这时,一条蛇从柴棵子里蹿了出来,一边退却,一边昂着头盯着他,他其时不知那来的一股勇气,追上去用斧头连砍带打,蛇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死了,他们打柴带着斧头和镰刀,用镰刀剥皮开肚,取掉肠子,用棍子串了,像现在的烤羊肉串一样,架在火上,抹点盐椒,闭着眼睛吃了。说到这里,蛇狼停顿了一下,说自己早年打过狼,他喜欢把这打蛇打狼这两件事看成自己的本事给别人吹牛,当故事讲,说的多了,听的人多了,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蛇狼“,叫习惯了,反而把台甫丢了。

  想着自己年轻时的荒唐事儿,蛇狼嘴角里泛起了笑容。

  他们是因为差异的社会配景和小我私家境遇来这里牧羊,有被迫,有无奈,有自愿,各有各好故事,但是到了这里,都是同一个活法。我被发配到这里,与他们又是差异,我有受伤的心,不平的情,曲辱的自尊,不成熟的身体。刚来时,我担惊受怕,惊骇不安,如一只笼中的鸟,虽有个遮风避雨的窝,远离着猫头鹰和鹰的空中猎食危险,但总是受着牢笼的控制,有一种被捆束的焦躁,另有无尽的空虚寥寂,想飞出去。时间长了,融入这个团体,我时常有一种逃跑与自我放逐的快感,想在此走完一生,将自己交给沙漠。也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几多个日子,躺在老羊皮袄搭建以帐篷下,打瞌睡谝闲传是我们唯一做的事情,对这些没文化的人,没看过几多书,脑子里没有几多知识和故事,陈谷子懒麻子,三碗豆腐,豆腐三碗,话也有说完的时候,没说的了,除了吸烟就是干躺着,除了二愣子,其他人横竖躺下也睡不着,睡不着就思慕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渴望念书,中年人想女人,老的想死是个什么事,想他们家的事,也想别人的事,想着想着不知谁冒出一句:“人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个什么?“僧人讲了一大堆原理,什么四大皆空,什么都不为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也没有?他们修行的目的是死了好,生了欠好,只为不入轮回等等,各人好想都没听明白,没想明白人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个什么?从娘胎一出来到咿呀学语,从蹒跚学步到长的活蹦乱跳,从娶媳妇生孩子,从劳动到生活,从挣钱到存款,盖房__娶妻__生子__长大了__再盖房_……循环往复,似乎就为了传宗接代,养儿,长大了,结婚,生孩子,说到这些各人就感伤万千,就觉得人这一辈子其实没什么意思,可没什么意思却都不想死,都想在世,在世又有什么意思?

  僧人如唐僧一样唠叨,劝人善行,看破,放下,自在,他说:“心不静,气必反面;气反面,生活就会一团糟。过生活,过的是一股心气儿,心情欠好,做任何事都无法放心。让心宁静,让心情平和。人在面对苦痛的时候,都是在回避它、和它斗争,而不是用柔和的、平静的、坦然的、坦荡的心去接受它、消融它。只有我们接受了这苦痛,心安宁下来,用柔软心、消融心、感恩心、敬重心、欢喜心、至恳切、宁愿心、老实心、接受一切的心。一步一个脚印,一声一句佛号,声声相续,会脱离一切苦海。“

  僧人的话,云里雾里,太烦琐,我们都听不懂,可我觉得他有学问,说什么都一套一套的,他对蛇狼说的这番开导话,不知蛇狼作何感想,我听着似乎何在我头上挺合适,有一点触动,听着心里的那块伤疤有松动,酷寒消解了一点。

  哎!谁能说得明白呢?宗教照旧哲学?另有什么能透彻人生呢?

  我想学习了,晚上需要点灯,我和山蛋商量离开他们到值班房去,这一次,各人的意见很支持,既不影响他们,又省了他们值班,我和山蛋搬到羊圈旁的值班室,可以点灯熬油了,不用黑灯瞎火地熬夜了。

  我搬出去后,瘸腿婆一小我私家住在带灶厨的地窝子里。

  “明天是眯眼子七七,你准备一下,我明天早点回来,超度送他一下。”僧人平静的对瘸腿婆说,瘸腿婆应着声投去谢谢的一眸。

  第二天我就掂记着僧人的话,想和他一起回去祭祀眯眼子,看看热闹。

  中午,万里晴空挂着一枚火红的太阳,狠毒辣的阳光无遮拦地直射在沙漠里,热的透彻,我看到一种虚幻的透明的热浪在沙丘上翻腾着,让人一动一身汗,他们几个窝在老羊皮的遮掩棚下,说着鬼话,擦着热汗,一个个无精打彩。甭说是人了,羊都热的无精打采的,一个个慢腾腾,懒殃殃的,天上连一只鸟都看不见,地上也见不着爬行的沙漠蜥蜴。我也无心听他们胡扯,要骑马去,蛇狼说:“你这娃呀,天热的,别折腾马了。”我才不管这些呢,我就要骑马,特别好玩。没想到,马身上却比沙滩上凉快,与人一样,皮肤能调治温度,这马虽长一身毛,却冬天温暖,夏天凉爽。跑到离羊群近的地方,我把鞭子响亮的甩了几下,惊的吃草的羊们往一块挤,不远处的大牲口也抬头愣怔地望着我,停了吃草,我觉得好玩,又甩了几鞭子,一撮毛急的高声冲我喊:“碎怂,闲毬的没事干,乱打鞭子干啥,惊了羊,跑了牲口,我揪烂你耳朵,我垂下举起的鞭子。”看着急了的一撮毛,嘟着嘴,拉着脸,皱着眉,瞪着眼,十分狰狞恐怖。马跑了一会身上汗淋淋的,老马张着嘴,哈着热气,滴着涎水,看着挺恶心,我突然没了兴趣。

  日头还没有偏西,僧人要提前走,给脒眼子超度,我想看热闹,嚷嚷着要去,僧人没有拒绝,他骑在马上抱着我,我在前面拿着鞭子在马头上扬着,催马跑快点,马看着鞭梢晃动,也一惊一乍的。僧人说:“不要急!无论马怎么走,只要走着,都市到的。人也一样,无论天多长地多久,天多热多冷,路多长多短,都市走过一生的。“

  眯眼子埋葬在绿洲向西的沙漠边缘,我快到宅兆堆前,突然想到庄子上闹鬼的事,吓得犹豫不前,他拿出一根洋火,让我吹灭,然后问:“火到那里去了”?

  我犹豫着说:“不知道”。

  他说“人死如灯灭,人有生必有死,人的生命如一盏灯,烧到最后总要燃尽的,象适才这洋火,火灭了就没了,只要在世行善行善,慈悲为怀,死才是最圆满的结局,像眯眼子这么善良的人,脱离苦海,会有好去处的,你不怕了吧”。

  他又叹息一声,增补说道:“所有的人,终究不知道会消失在哪一天,这就是人生。“

  我颔首嗯着,实际上心里畏惧,紧紧抓着他衣服的手出了汗。

  僧人在坟前诵了经,然后说:“眯眼子,人生苦海,如烟如云,人生一世,如光阴似箭,急遽忙忙来,急遽忙忙去,握着手生,空着手去,你为人善良,一生劳苦,没有什么功名利碌,没有什么可牵挂和羁绊的,你也不要担忧你的婆娘,各有各的命,各过各的日子,你想想,那些有权有钱有势的人,一生高宅美女、美食美酒,他们走的时候,和你一样,空着手带不走在世时积累的金山银海,前生的权钱财色像天上的流云,聚集起来可以遮盖太阳的光线,蒙蔽他的心,但说散就散了,越是有权钱财色的人,死的越不心甘,眷恋着这一切,放不下这一切,不宁愿宁可,死不瞑目,死不放心,死不放心,死的遭罪,你比他们许多几何了,你没有这些,心无挂碍,心无牵念,心无留恋,你死的不贪不婪,放心安神,好好去吧,生时一人单独来,死时一人孤苦去,你解脱了,胫离了人生红尘,少了生老病死求不得之苦,这是一件喜乐的事情,别留恋人生痛苦死亡,不要再执著了,来生纷歧定有权钱财色,一定多有悲悯心、善良心、感恩心……”他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说完后,王姨在坟前哭作声来时,正有一团一团的小旋风在她身边转悠,从远处来,旋转着,僧人看着那远去的旋风嘴角翘着露出了笑。

  我问僧人:“这就超度了,度哪儿去了。“

  他说:“我来时给你划了根洋火的事你忘了吗?人死如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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