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空音师叔

　　目送李香雪带着鹤望兰离开，处于灵魂状态的鹤望近乎魔怔。

　　直至走在最后的老僧人拉了他一把。

　　鹤望这才回过神来，没时间惊异老僧人竟然能触碰到自己，他发现苏虞等人已经远去，就他一个鬼还站在佛殿门口。

　　鹤望赶忙跟了上去。

　　临近晌午，正是享用午饭的时间，老僧人叫寺内僧人打来了斋饭，四人一鬼围坐在曲意的禅房内。

　　凌云寺的斋饭很是简朴，萝卜青菜，豆腐茄盒，另有一大盆芥菜粥。

　　房间内全是最质朴的食物香气。

　　凭据其他寺庙中，有头有脸的僧人在会客时，最多牵袖对香客们说一声“请用”，但老僧人却拿起饭勺，为苏虞等人盛起芥菜粥来。

　　老僧人盛的第一碗粥，放到了龚长皋身前。

　　龚长皋受宠若惊：“谢谢。”

　　老僧人微微一笑，然后又为苏虞和鹤望各自盛了一碗粥，最后才顾及到自己和曲意。

　　苏虞盯着碗里的粥入迷，心底有些犹豫。

　　“我也能吃吗？”

　　比起苏虞的担忧，鹤望心底更是纠结万分，身为一只鬼，他连碗都碰不到，又怎么能吃到碗里的粥。

　　曲意解释道：“寺里的斋饭制作手法特别，水是无根之水，火是无源之火，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是妖是仙，是灵是怪，只要在道之内，都可享用。”

　　鹤望眼前一亮，酿成鬼许久没吃过工具，他都快馋疯了。

　　然而他去拿筷子，筷子却从手心穿过。

　　鹤望有些惆怅：“吃不了。”

　　曲意一脸微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道：“鹤望施主，灵魂没有实体，是不能拿筷子用嘴吃的，你用鼻子闻试试。”

　　凭据曲意所说，鹤望将鼻子凑到碗边，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脸满足。

　　而碗里的芥菜粥，则酿成了深灰色。

　　适才那一番话，虽是说给鹤望听的，但也让苏虞心底燃起了希望，苏虞端起碗筷，低头沿着碗边轻嘬了一口。

　　米粥的鲜甜，芥菜的清香，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像是期待判刑，苏虞内心忐忑地静坐了一会儿，身体并未泛起任何不良反映。

　　干饭时间到了！

　　优雅不失速度地喝完一碗粥，龚长皋十分实时地为苏虞盛满，还不忘时不时往苏虞碗里夹菜，苏虞倒也没有阻挡这种投喂行为，埋头专注干饭。

　　眼见苏虞吃得香甜，曲意突然觉得食欲大增，平日里清汤寡水已经吃腻了的斋饭，似乎也变得美味起来。

　　曲意也加入抢饭的队伍。

　　最后，苏虞一小我私家发动全桌人，将桌上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龚长皋拦着，苏虞可能连盘子都给啃了。

　　那倒真成了“光盘行动”。

　　饭饱思茶，曲意意犹未尽地取脱手绢，慢吞吞地擦了擦嘴巴，这才起身去沏莲花茶。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僧人看着龚长皋，目光无比慈祥，像是在透过龚长皋看向另一小我私家。

　　龚长皋抬起头，十分有礼地回道：“姓龚，名长皋。”

　　“长皋啊……”

　　老僧人转着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道：“师兄离开凌云寺前，倒是给我说过，他俗家姓龚，名景行，名如果他未来有孩子，女孩就叫萦思，男孩就叫长皋。”

　　龚长皋哪能听不出老僧人话中之意，情绪马上变得无比激动，就连肩膀都在轻微哆嗦。

　　“大师认识我父亲？”

　　老僧人点了颔首，微笑道：“凭据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空音师叔。”

　　猛烈的欢喜事后，便只剩下茫然。

　　龚长皋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这样大涨大落，明明这是一件很值得兴奋的事情，他心底依旧在担忧畏惧着什么。

　　是失去吗？

　　龚长皋想，应该是的。

　　上天像是在跟他开玩笑，经常给了他一颗糖后，又迫不及待的收回，甚至让他失去更多。

　　他所在意的，所亲近的，所深爱的人，无一不离他远去。

　　曾经的欢喜，终将化为悲痛。

　　若能避开那些猛烈的欢喜，是不是便没有悲痛来袭？

　　坐在旁边的苏虞，感受自己放于小桌下的手，被一旁伸过来的大手紧紧抓住，而龚长皋怅然地垂目落泪。

　　“长皋，怎么了？”

　　一见龚长皋这幅模样，空音老僧人放下手中的佛珠，有些担忧地询问。

　　“没什么，就是知道另有一个师叔，太兴奋了。”

　　龚长皋摸了摸脸上的泪痕，露出一抹微笑，然后道：“师叔，给我讲讲父亲的事吧。”

　　影象中的父亲，是个很神秘的人。

　　别人口中来历不明的父亲，似乎什么事都无法让他生气，脾气很温和，现在看来是超脱。

　　父亲明白许多，教他那些可以炼体的法诀，教他制作神奇的傀儡，教他要以德报怨，教他要恻隐众生，教了他许多做人的原理。

　　小孩的好奇心总是很强盛，他曾询问过父亲为什么会这些。

　　父亲总是不愿向他吐露。

　　如果父亲以前住在凌云寺，是修佛悟道的僧人，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你父亲啊，是一个顽强的人。”

　　空音老僧人双眼放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继续道：“我刚出家时，便看到一个比我小十多岁的青年，赤着上半身搬动一块巨石，沿着一处斜坡往山上推。”

　　“那块石头很粗笨，每每推到山顶，就又滚下山去，让人前功尽弃，但他就是不停重复地做这件事……我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还俗。”

　　“还俗可不是小事，需要师傅同意才行。”

　　“你父亲的佛缘悟性很好，修行资质更是绝佳，如果六根清净继续修佛，有朝一日必成高僧。”

　　“但你父亲却不像他的法号摒尘那样，放不下这世间这红尘，执意要还俗去找心爱的女人，你师祖虽然不愿，便扬言你父亲能够将巨石竖在山顶，就放他离开。”

　　“明知不行为，你父亲依旧坚持推着石头，掉臂手脚溃烂，掉臂流血流汗。”

　　“那一幕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我便找到你师祖，恳切叩拜在他门下，成为了你父亲的师弟。”

　　“三个月后，你父亲做到你师祖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