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于诸众生，视若自己
“阿虞。”
龚长皋将苏虞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揉了揉小腿上的淤伤，嘴唇都被咬得发白：“疼吗？”
苏虞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
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被咬成这样的是他，龚长皋却一副比他还疼，比他还伤心欲绝的模样，俊俏的脸皱成苦瓜，看上去让人心烦意乱的很。
“都怪我，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大鹅会咬师兄，却没有实时掩护好师兄。
师兄一直都挺遭动物嫌的，一些温顺的动物懒得理会师兄，脾气稍微大一点的猫猫狗狗，另有比力危险的蛇虫虎豹，见到师兄都想咬上几口。
本以为身处幻梦中，不会再有这一类的事发生，却没想到师兄依旧遭鹅咬。
想到这里，再看着苏虞腿上的伤，龚长皋眼睛发红。
龚长皋低垂着的睫毛轻颤，取出一团棉花沾了药液，轻手轻脚地抹在苏虞的淤伤上，一滴滴泪水打在苏虞脚背上。
苏虞：“……”
苏虞现在有些怀疑，被咬上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正伤心落泪的龚长皋了。
“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慰藉的话脱口而出，苏虞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声音较之平时的冷清疏离，现在虽然略显僵硬，却温柔了许多，“一个大老爷们，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像什么话。”
就连表达伤心这件事上，龚长皋都显得无比顺从。
龚长皋耸了耸发酸的鼻子，强行将泪水憋回眼眶，继续为苏虞的淤伤擦药，乖驯得让苏虞心脏抽搐梗塞。
这样一副模样，就似乎他狠狠霸凌了男主，还不许人家哭作声似的。
天知道，他想躲还来不及，更别说主动去欺负人了。
他们现在的距离过于接近，行为也过于亲密，这让苏虞乍然想起了远离男主，珍爱生命的初衷。
苏虞将腿从抽出来，挪开一段距离，又变回冷颜冷语的模样。
“我自己来。”
看着空荡荡的手，龚长皋一脸的茫然无措，要哭不哭地看向苏虞，眼神让人心都碎了。
“阿虞，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要用这副模样对我。”
“你不要离我那么远。”
龚长皋徐徐靠近苏虞，小心翼翼地与苏虞对视。
苏虞：“……”
他也没欺负男主，没责怪男主吧，为什么龚长皋一副做错了事，软弱可欺的小绵羊模样，不管掉臂地就开始致歉？
闹心。
苏虞没好气道：“你倒是说说，你做错了什么？”
龚长皋马上哑然。
既然没有做错什么，就不需怯懦地致歉。
然而还没等苏虞将上面这句话说出口，龚长皋竟垂目开始反思。
“对不起，是我不应向阿虞举刀，送阿虞不喜欢的工具，把阿虞的鼻子撞出了血，在那么多人面前喂阿虞吃工具，玷污阿虞的名声，让阿虞在公开场合下出糗……还不知礼节廉耻，和阿虞睡在一张床上。”
沉思一瞬，龚长皋掰着手指，一件件地仔细盘算。
苏虞心底郁闷得都快吐血。
“这些都是小问题。”
苏虞瞪向龚长皋，忘了自己适才的目的，气得直拍身下床铺：“最要害的是，你多管闲也就而已，明知道那些卖身葬父的女人都是骗子，还要凑上去！”
龚长皋弱弱低头，一副虚心受训模样。
苏虞：“你以为你是散财童子吗，照旧脑子被驴蹄子撅了，赚钱有那么容易吗，你的钱是路边捡来的吗？”
龚长皋默默接受批评。
苏虞冷哼：“照旧说，你见人家女人有几分姿色，学令郎哥怜香惜玉那一套？”
这回龚长皋沉不住气了，赶忙想措施自证清白。
“她们绝对没阿虞悦目，阿虞是世上最悦目的人，事情不是这样的。”
龚长皋有点着急，解释的话到嘴边却又临时噎住，连带着心情都变得有些苦涩：“我知道那些人是骗子，脑子很清楚，神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如果有人是真的走投无路，混在那些冒充卖身葬父的骗子里……这样做也能帮到一点忙。”
这一类的话，之前龚长皋已经对苏虞说过了，显然不能让苏虞满意。
“我……”
龚长皋的神色有些沉闷，声音都变得发干：“小时候父亲对我说过，于诸有情，常怀慈忍……于诸众生，视若自己，拯济负荷，皆度彼岸。”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去世的很早，死在街坊邻居的锄头铁锹下。”
“为了掩护我而死。”
“父亲死后，曝尸街头，当年我年龄还小，没力气背起父亲，带着父亲离开，就抱着父亲在街道边待了三日……我没有措施，走投无路之时想到了以前见过的卖身葬父，于是便挂了张牌跪在街头，希望某个路过的美意人能资助处置惩罚一下后事。”
“可惜，人人视我为洪水猛兽，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敢买我回去。”
“最后照旧外公，叫来人手安葬了父亲。”
“外公恨我父亲，也恨我，这点儿我一直知道，因为来历不明的父亲，抢走了他宠在手心的女儿，而我的出生，更是让他永远失去了女儿……他愿意安葬父亲，收留我，我照旧很谢谢他……”
“阿虞，看到那些卖身葬父的，我心里就很惆怅……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再也不这样做了。”
龚长皋声音降低嘶哑，细若蚊蝇嗡叫。
但修真者五感六觉远超凡人，苏虞又怎么听不到龚长皋说了什么，又怎么不知道他这个活该后爹犯下的罪过。
苏虞看着龚长皋，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庞大心情，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
然后伸脱手，放到龚长皋头顶。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因为一个叫苏虞的作者，大笔一挥就让你蒙受这么多。
苏虞的声音低微，像是哄婴儿入睡的轻轻呢喃：“我收回之前的话……哭也没什么丢人的，你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吧……你想做什么，就斗胆去做。”
他的男主，不需要有那么多记挂，更不必顾及他喜不喜欢。
本就是意气风发，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龚长皋会拥有波涛壮阔的人生，成为后世人们口中的特殊与传奇。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另有一句话，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