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佛泣血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空，然后拖曳着长长的影子，徐徐坠入地平线，夜幕裹挟着湿热的晚风，吹皱山间河面的月色。

　　竹筏顺着岷江滔滔水流南行，如脱弦之箭顺流直下。

　　晚风拂起苏虞飘逸的衣袂，以及额前鬓角的碎发，浅淡如雪的月色洒在苏虞身上，白衣墨发的背影足以入画。

　　崔庚一脸敬畏地看着站在竹筏前的苏虞，现在他左手捧着缺口破碗，右手抓着一截破竹竿，身上穿着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眼的衣服，模样狼狈不已，活脱脱要饭回来的乞丐。

　　实际上，今天下午他真的被苏虞逼着去要饭了。

　　崔庚依旧记得，这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是怎么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甩给他了一个威胁眼神。

　　“历程描述的如此详细，看来崔令郎你很有经验嘛，以前肯定没少干这事……崔令郎，募捐之事就由你来吧，我先代嘉定郡数十万黎民，谢谢你的牺牲和支付。”

　　苏虞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崔庚已有筑基修为，在同龄人中绝对是佼佼者，否则也不会获来蜀山学习的时机。

　　但对上资质逆天的苏虞，这点修为差得远多了。

　　在眉山城街上要饭期间，崔庚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他满身的修为被苏虞封住了，而且苏虞还远远跟在他身后，监视他有没有偷懒。

　　真是噩梦般的经历。

　　崔庚刚在心底咒骂苏虞心肠太黑，苏虞便转过身来望向了他，崔庚吓得心尖都是一颤，满身不寒而栗。

　　“崔令郎，你白昼募捐到了几多？”苏虞突然询问道。

　　崔庚缄默沉静了一瞬，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破碗，谦卑且为难地回道：“回苏前辈，只……只要到了一个铜板。”

　　“聚沙成塔，再接再厉。”苏虞拍了拍崔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勉励道。

　　崔庚嘴唇一阵哆嗦。

　　跟在陈娇娇身边的童子白术，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不老实地笑了出来，感受心底很是解气。

　　苏仙长真是厉害，竟然三两下就把这个欺负令郎的家伙，给收拾得服帖服帖。

　　白术对苏虞的好感度已经爆棚。

　　“列位，前面就是嘉定郡城了。”远远望见巨型睡佛的陈娇娇，赶忙从竹筏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竹筏上困得打瞌睡的众人，瞬间清醒过来，遥望远方的风物。

　　在众人的眼前多出了一尊睡佛，这尊睡佛由乌尤山、凌云山和东岩联禁而成，头南足北仰卧在大渡河、岷江、青衣江三江之滨，形态传神惟妙惟肖，给人心底无限的震撼。

　　竹筏徐徐靠近，远近闻名的嘉定大佛，徐徐清晰在众人眼前。

　　嘉定大佛在山川河流形成的睡佛心脏位置，天公作美草木有情，大佛与睡佛合二为一，形成了佛中有佛的奇观，正应了心中有佛的说法。

　　月光下夜色中，乌尤山上灯影连任，凌云山间梵音婆娑，光与影与音交相辉映。

　　“这么晚赶路，列位都辛苦了。”陈娇娇向众人鞠了一躬，然后又道，“等到了嘉定城内，陈某就找客栈部署列位休息，还请各人再忍耐一下。”

　　“不辛苦，陈令郎太客气了。”付蔷赶忙回礼道。

　　两人相互说着客套话之时，载着苏虞等人的几艘竹筏，已经驶近嘉定大佛。

　　哪知看了大佛之后，陈娇娇脸色马上微变。

　　付蔷看了看眼前的大佛，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陈娇娇，问道：“陈令郎，可有什么问题？”

　　陈娇娇定了定神，回道：“付令郎可知道，这嘉定大佛的来历？”

　　付蔷摇了摇头。

　　他们这些人来自灵境，又不是当地人，最多听说过嘉定大佛这一奇景，又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深入。

　　陈娇娇盯着眼前的大佛道：“由于三江汇流，每逢夏汛雨季来临，三江之水汇聚于凌云山下，汹涌的水势经常导致船毁人亡，殃及嘉定郡的民生民计。”

　　“因此一千多年前，海通禅师决定造佛镇水，治理嘉定郡内的水害，造福一方黎民，普渡众生脱离苦境。”

　　文明吐出嘴边叼着的狗尾巴草，然后看向陈娇娇道：“这不是好事吗？”

　　陈娇娇看向文明，点了颔首道：“这确实是好事，嘉定大佛修建之后，嘉定郡内的洪灾水患变得不像往年那样频繁，嘉定城更是日渐富贵安宁，最多下游地域的部门城镇泛起水患。”

　　“但是，如果这一年天公不作美，降下特大暴雨，大佛也会有镇不住水的时候。”

　　说到这里陈娇娇顿了一下，然后盯着眼前的嘉定大佛，继续道：“每每有洪水降临，嘉定大佛都市做出一些警示，若是河水淹脚，就会发生百年一遇的大洪灾。”

　　众人闻言，不禁看向依山而建的嘉定大佛，河水已经快涨到大佛的脚边。

　　文明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皱着眉眼道：“陈令郎，还差那么一点，不就是你说的，百年一遇洪灾的征兆了吗……”

　　“哎，看来要回去之后要向城主大人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派人手前来监视检察……若是水位退了下去，那自然是好事，若是水位不退反涨，就要想措施应对即将发生的大洪灾了。”

　　陈娇娇长叹一声，然后继续道：“若真遇到特大洪灾，提前知道了另有时间准备，实时疏散黎民前往高处遁迹，资助黎民搬运财物，尽可能地淘汰损失。”

　　“其实大佛淹脚还不算最严重的，如果遇到大佛闭目，就会怨声悲悼，尸横遍野。”

　　“嘉定大佛建设一千多年以来，只有过一次闭目。

　　八百年前，嘉定郡发生了一次千年难遇的大洪灾，泰半个郡都被洪水淹没，黎民死伤无数，郡内人口锐减。

　　洪水退去后，由于防治事情不妥，瘟疫便接踵而至。

　　那一年，嘉定郡认真成了人间地狱。”

　　陈娇娇话落之时，苏虞他们所在的竹筏恰好经过嘉定大佛面前的水面，站在竹筏上的苏虞与大佛来了个正面相视。

　　一双历经风雨包罗沧桑的眼睛，突入苏虞的眼底。

　　苏虞从这双半阖的眼睛中，看出了无尽的悲悯和痛苦，另有一些更深刻的情感，就像是在强忍着某种折磨，快要反抗不住，支撑不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苏虞似乎看到了大佛的眼角流下一滴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