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雷声,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打在直棂窗上,溅起大片水花。
陈设在居室正中的软屏风刺绣着山水花卉,计祥盯着它入迷。
“似乎有点不宁愿宁可呢。”
计祥喃喃自语。
推事院外院护法,看起来风物,可跟拿朝廷俸禄的官员比起来。
那是未亡人叹气——没鸟用!
另有,这个惊天隐秘,它只值五百贯么?
如果告诉张督作,以张督作的百万贯身家,会给几多封口费呢?
念头迭起,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法盒,纠结的心情绞缢着他。
“咚!”
敲门声响起,外面管家扬声道:“赐赏钱咯。”
计祥面色恢复平静,笑着开门:“有劳了。”
“老爷让你好好休息,明辰随他去皇城。”
管家将两锭金饼塞给他,便转身离去。
计祥瞥了一眼黄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贪婪,阴差阳错地喊着:“等等。”
管家转头,睨了他一眼:“有事可以付托下人。”
计祥摸着后脑勺,讪笑道:“俺现在有钱了,想去丹凤街快活一晚。”
逛妓院?管家脸上不加掩饰的鄙夷:“你要出去,得征求老爷的许可。”
“麻烦了。”计祥赔着笑脸。
......
“他要去嫖妓?”
来俊臣皱着眉头,神情有点冒火。
明天朝会对他而言很是重要,这是一次扳倒张易之的良机,万万不能出纰漏。
但如果拒绝他的要求,保不齐这厮心里起怨,到时候不配合。
管家在一旁说道:“老爷,这狗杀才是个穷苦泼皮,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有钱想放纵很正常。”
来俊臣略默,颔首道:“派人盯紧他,稍有差池劲的地方,立刻控制。”
“是!”
管家告退离开,便去挑选护卫。
.....
跨出来府大门,走在大街上,计祥的心情犹如雨夜一般,严寒彻骨。
他隐隐察觉到背后有尾巴。
来公派人跟踪了。
雨水拍在计祥脸上,他满身打了寒颤,将手缩在袍袖里,朝平康坊走去。
神国都实行严格宵禁,其他地方都是一更到五更禁止上街走动,唯独平康坊是三更到五更,称得上不夜城。
丹凤街,纸醉金迷,随处都是女人的香味。
计祥走到熟悉的曲栏,脸上涂了不知几多脂粉的老鸨,立刻急遽的迎了出来,血盆大口一开,夸张的叫道:
“哎呦喂~又是这位爷,女儿们天天念叨您的雄壮威武。”
计祥从袖子里掏出金饼,在手心掂了掂,嘿嘿道:“爷今儿有的是钱,让柳柳女人陪爷共度良宵。”
躲在四周转角的几个护卫相互对视,警惕之心放下了。
还真是来嫖妓的,看来这位憋久了呐。
目送计祥走进曲栏,护卫们便在劈面的酒肆坐下喝酒。
却不知计祥已从后门离去。
.....
张家。
“哇,大锅,我不想念书啊啊啊。”
小麦芽小屁股坐在张易之大腿上,伸手将眼前的书籍推远。
张易之唉声叹气:“窈窕,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都藏在你的气质里,不念书会变丑的。”
“那我多走路不就变悦目啦!”
小麦芽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打歪你的头!”
张易之在她小脑袋来了个爆栗。
“大锅.....”小麦芽鼓了鼓腮:“快给我几颗金豆子。”
“为何?”
“前几天,我在你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是……”
小麦芽瞪圆了眼睛,冒充在思考。
“你是狗吧。”
张易之不敢迟疑,从袖子里抓了一把金豆子,摊开手。
“谢谢大锅,我还要听你讲故事。”小麦芽一颗颗放进香囊里,变本加厉。
“讲故事?好。”
张易之搂紧了她,语重心长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
小麦芽听得很认真,她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就像白雪公主一样。
张易之:“庙里有两个僧人,一个老僧人、一个小僧人。”
小麦芽聚精会神:“然后呢?”
“老僧人在给小僧人讲故事,老僧人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两个僧人,一个老僧人、一个小僧人。老僧人在给小僧人讲故事,老僧人说……”
“......”
“然后呢?”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
“再然后呢?”
“.....”
张易之小心翼翼起身,将怀里睡着的小麦芽交给丫鬟。
微微伸展了懒腰,他正计划回卧室睡觉。
“令郎,府外有人求见。”
张祥瑞进门禀报。
张易之皱眉:“我的规则你不懂么?夜里不见客!”
张祥瑞苦着脸道:“俺也是要驱逐他,可他说只要提到修善坊,督作一定会接见他。”
轰!
只一瞬间。
张易之俊朗的脸庞充满寒霜。
袒露了!
究竟是谁?上门的意图是什么?
他稳定住情绪,面无心情道:“让他在厅堂期待。”
略顿,忽看向张祥瑞:“让张三在厅外守着,你去准备麻袋。”
.....
大厅。
计祥坐立难安,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可临到眼前,恐惧却袭遍他全身。
那可是张督作,一个敢在朝殿上杀兄的狠人,自己威胁他是不是有点蚍蜉撼树?
“蹬蹬蹬!”
当脚步声徐徐传来,计祥的心提到嗓子眼,双腿都在哆嗦。
比面对来公时还要紧张十倍。
张易之步入厅堂,居高临下望着这个黑黝男子,开门见山:
“你知道几多?”
计祥深吸一口气,稍察言观色后道:“督作,该知道的俺都知道。”
“好比,云梦阁!”
张易之眼神变得凌厉,踱步上前低斥道:“除了你另有谁知道?”
被他盯着的计祥有些心悸,战战兢兢道:“天底下就俺一人知道……”
宽敞精致的厅堂,马上一股浓郁的杀机显现,计祥目光急闪之间,赶忙增补道:“另有俺婆娘。”
张易之心情恢复平静,淡淡道:“你要什么?我都满足。”
呼!
呼!
计祥内心长松几口气,富贵险中求,这回老子赌对了!
他硬着头皮道:“督作给俺封口费,俺连夜逃离神国都,一辈子不踏入。”
张易之冷冷看着他:“几多?”
计祥徐徐伸出三根手指。
“呵.....”张易之沉冷面容露出微笑:“我不猜谜,直说无妨。”
计祥低着头,咬牙道:“三百斤黄金,用马车托运。”
“三百斤黄金?”
张易之脸上变得很难看,喝了声:“我怕你没命花。”
事到如今,完全没什么惧怕的,计祥抬起头态度强硬:“督作如果不怕秘密泄露,就杀了我吧。”
张易之与其对视良久,最终砸下两个字:“我出!”
计祥喉结耸动了几下,眼底皆是贪婪狂喜之色。
这不是在做梦。
老子很快拥有能富贵子孙几代人的钱。
张督作真是好人啊!
“谢谢督作,俺一定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计祥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张易之嗯了一声,随即道:“随我去库房搬运金子。”
搬。
这个字让计祥满身火热,他激动道:“请督作带路。”
张易之甩袖快行,在踏出厅堂的转角处,朝游廊的张三做了个抹脖子的行动。
“督作,你家真大气。”
计祥还在审察厅堂部署,心里却在想,俺府邸以后也要这样。
“快走吧。”张易之敦促了一声。
两人走在游廊,靠近一个魁梧护卫时,计祥还颔首打招呼。
张三上前拱手回礼,突然疾速伸手,一把掐住计祥脖子将其直接提起。
“唔……唔……”
计祥下意识双手抓住了那只掐住自己的手,想掰开,可脖子感受要被掐断了。
他快要窒息了,整小我私家哆嗦着,用恐惧和恳求的目光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背负着手,平静道:“威胁我,你怎么敢的啊?”
计祥青筋暴起,他拼命挣脱,可奈何张三的力道实在太大了。
“最后一次时机,除了你另有谁知道?”张易之淡淡道,眼神示意张三松开一点。
刚呼吸一口空气,便又被张三扼住喉咙,这次没有用力,让他可以说话。
计祥压制住内心的恐惧,面色狰狞道:
“另有某婆娘,某若死,你和上官婉儿的奸情就要天下皆知!”
“那就去死吧。”张易之似笑非笑:“你死了,给你婆娘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昭告天下。”
刹那间,计祥脊骨发寒,如坠入无尽深渊一般。
他这才发现,这此人面前撒谎是何等可笑的一件事。
张易之捏了捏眉心,微微一笑道:“说吧,究竟谁知道,再撒谎你命没了。”
张三放开手,他全身紧绷,凌厉杀意笼罩着计祥。
一股尿骚味传来,计祥哆嗦着嘴唇,带着哭腔道:
“饶命……饶命啊,俺隶属推事院,另有来俊臣知道。”
“督作放俺走,这样明天来俊臣就找不到证人,您可以说他是污蔑。”
来俊臣?
张易之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
“只有你们两个知道?来俊臣什么时候禀告陛下。”
张易之死死盯着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询问。
可张三却能察觉到令郎声音的微微哆嗦。
计祥丝绝不敢隐瞒,泣声道:“对,只俺和来俊臣,他明天上朝会,还让俺前去做证。”
静!
说完游廊陷入寂静。
计祥甚至不敢哭作声音,他在期待审判。
良久。
张易之双眸平静直视:“当你贪婪时,就应该感受到恐惧,那样你才气恢复理智。”
“督作,饶命啊,小的猪油蒙了心……”
张易之甩袖离去。
“动手!”
身后咯嘣声传来。
颈骨断裂,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