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徐徐迫近地面衡宇,只有那重阳塔还在苦苦撑着。杏林客栈,陆博言点了盏烛火放到桌上,拿出自己的行礼。
他的行李中,两套换洗的衣服,一筒竹简,一本破旧的书,另有一把匕首。虽然,他一分钱也没有,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把匕首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入他耳中,他赶忙将工具包好,放回枕边。
“额……陆……”玄曦刚想开口,却忘记了他叫什么。只能尴尬的看着他,然后把那坛晨阳提到桌上。
“是陆博言。”
“哦,对,陆博言!我适才出去外面玩,听他们说鎏金阁的‘二绝’很不错,我也试了试,确实可以!所以就顺手给你带了一坛尝一尝……”
玄曦刚说完,陆博言就增补纠正道:“不是‘二绝’是‘二极’。”
“啊?是吗?”玄曦笑了笑,反过来挖苦他道:“看来你知道不比我少嘛!”
“这鎏金阁‘一绝二极’天下闻名,就算没有亲自试过,也听过。”
“这样啊!”玄曦坐下,抬手一挥,桌上泛起三碟小食。
“尝尝看!”说完,玄曦将小食向陆博言的偏向推了推,陆博言看了会儿,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
“太甜了。”
“怎么会?”玄曦不太明白,她一个平常不怎么吃工具的人都觉得刚恰好,他竟然觉得甜?
“那下一个呢?”
陆博言拿起另一盘的糕点,尝了口,面无心情的说:“还可以。”
看他面色毫无波涛,玄曦只觉得他是不是没有没有味觉。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抒发我自己的感受而已。”陆博言的眼神飘了飘,偷偷看了眼玄曦。而此时,玄曦正审视着他。
“女人……”
“我总觉得,你适才似乎不太一样……”
“怎么会?我一向如此。”陆博言淡定的说完,玄曦审视的目光消失。
陆博言心中悄悄叹了口气:还好她没有继续怀疑。
玄曦心中却说道:小样,你仙女奶奶我早就算出来了!
“嗯,那你看着办吧!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一会儿就扔了吧!我另有事,先走了。”说完,玄曦又化作轻烟,消失在桌边。
玄曦离开,陆博言拿起一块三花酥,解开红绳,将里面的三花酥放在桌上,拿着那蜡纸到烛火上烤了烤,蜡纸上竟然泛起了几行小字。
陆博言看完小字,不屑的一笑,便将蜡纸烧掉。
十八境,仙域。
“振南!”玄曦提着酒,潇潇洒洒的走进振南仙府,还不等振南出来,就已经自己先到石桌前坐下。
“振南老仙,你如果再不出来,我可就不给你留了!”说完,她为自己倒了第一杯酒。这酒香飘进屋内,振南一闻到,便飞速起身,来不及瞬移,狼狈的冲到玄曦面前。
“好你个玄曦,来给我送酒就说是送酒就可以了,还说得那么云里雾里的干什么!”
说完,振南整了整衣服,赶忙坐下。
“话说,你这一会儿的功夫,又跑到哪里去闲逛了?”
“人间。”玄曦轻描淡写的一句,振南一听,十分惊讶。
“你去人间干什么?你忘了后神说的话了!”
“哎呀,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凭什么不能去?”说完,玄曦拿起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说了,我如果不去,你还没有这口福呢!”
“口福?你可别是来恶心我的!”说完,振南拿起杯子,浅浅的尝了一口。玄曦看着他,十分好奇他会有什么反映。
“怎么样?”
振南老仙皱着眉,原来另有些笑意,咂了咂嘴后,便一脸震惊的看向玄曦。
“你这酒哪弄来的?”
一听这话,玄曦立刻就来劲儿了。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酿的有得一拼!我告诉你,我原来也是不信,他还打着牌号,说是专给女子喝的。但厥后我一尝,还真不错呢!”
“不是,你说,这是专给女子喝的?”振南脸上马上酿成惊恐。
“是啊,怎么了?”玄曦不明所以,还增补了一句:“我们是神仙,不是已经不分男女了吗?”
“可是……”
“哎呀,实话跟你说,我刚刚就是吓你的,你刚刚喝的呢,跟我的纷歧样。”
“纷歧样?”
“是啊,有女必有男嘛!”玄曦坏笑道,振南听了这话,才悄悄松了口气。
“但话说回来,你到底哪里弄的这酒?”
振南照旧很好奇,玄曦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笑着接道:“这个嘛……其实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去人间闲逛,然后发现的。”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说具体点!”振南急了,抬手就拍了拍桌子。
玄曦一看,忍不住一笑。
“笑什么?”
“我笑你,原来也有这么着急的时候啊?这人酿的酒到底有什么秘密,让老仙你突然这么亢奋?”
闻言,振南黑脸不语,放下酒杯起身走进屋内。
玄曦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回屋了,只能干坐着等他回来。
纷歧会儿,振南提了壶酒来。振南酿的酒都十分特别,都是相同的酒坛,偏偏他的酒坛上有阵法,其他仙子一碰,就知道是他的工具。
但这阵法唯独对她没有效果,她之前也是试了好频频,最后她发现,通常那些有施加阵法或术数的工具,八成以上遇到她都市自动解除。
甚至是有些没有任何属性的凡物,一遇到她,就无法用仙引术寻到主人。
“你喝喝看?”振南将酒杯递给她,她不明所以的喝了口。酒入口,辛辣苦涩之感随之而来,但却又在饮者要觉得痛苦时转为清香甘甜。
“真奇怪,这酒的后劲,怎么跟烬月这么相似?”玄曦也纳闷,这振南酿酒的功夫可从不外传,天宫内都不传,人间怎么可能有人会?
“真是奇怪了!”玄曦看了看杯盏中的酒水,将酒杯放下,灵巧坐在桌前。“你这酒虽说我能一喝就道出你是如何酿的,可细细品来,只觉得与烬月相比,却又有些差异。”
“我虽然没喝过你说的烬月,但是我喝晨阳时也是相同的感受。”振南说着,脸色一沉,冷冷的盯着玄曦。“所以,你就告诉我,你从哪儿弄的这酒?我好去查探一番。究竟是那个天赐才子,竟然能有我天宫‘酒仙’一半的酿酒本事!”
玄曦撇嘴,再三考虑下,依旧是觉得不能告诉他。
“不,不行!”
“玄曦!”
“我跟你纷歧样!你去哪都市被记在天灵册里,可我不会。你若是去了,日后姑母要是知道我偷偷下凡,凭你跟我的友爱,定先从你这下手!”玄曦解释的很明白,振南想反驳也不知如何驳。
“唉,而已而已!”振南八分遗憾,又有两分的不甘。
“别气馁嘛!日后时机成熟,我定会告诉你的!”玄曦笑了笑,振南直接黑了脸回了句:
“你这句话就是‘我死都不会告诉你’的意思!”
“嘿嘿……”玄曦笑笑,抬手一算,此时人间已经已往几日,不知道那书生怎么样了。
“哦,这晨阳喝完了,我再下凡去找找,看看另有没有更好的!”说完,玄曦敏捷化作轻烟溜走,振南都还没来得及施法跟上,她就已经飞出十万八千里。
届时的人间已经暮晚,正在下着撒盐小雪,雪晶蝶又溜了出来,在她周身欣喜的绕来绕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开心,但是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虽然,发现,是不行能的!
话音落,雪晶蝶消失不见。
玄曦走进杏林客栈,掌柜一见到她,就赶忙出来迎接。
“女人,你回来了?”
“怎么了?”玄曦隐隐觉得老板是特地在这里等她。
“那个,之前的那位令郎已经走了。多余的房钱在这里,然后留了句话让我见到女人跟女人说一句。说是‘女人不必找他了,他受女人太多恩惠,实在是无法酬金。’就这些了。”
说完,老板将银子递给玄曦,玄曦接过,突然顿住一笑,随后有笑眯眯地又将银子递回去。
“不必了,房间给我留着,我这就去找他!”
“可女人……”
“无妨,有劳了!”玄曦笑道,虽说她如今是平淡无奇之容颜,但也难免会有人觉得平淡无奇才是美。
想来,玄曦掐指一算,随即算出了书生在那边。又想想书生留下的那番话,她不禁笑得更厉害。
欲擒故纵,没想到男人也会如此心口纷歧!
陆府,陆博言正研究那串铃铛,铃铛上刻着精细的花纹,有的是花鸟,有的是山川美景。
突然,“叮铃”一声,陆博言一愣,忙将铃铛收起来。拿出一本书,开始研读。
正计划翻页,突然见到一只小小的,近乎透明的蝴蝶飞到纸页上,正好落在书中的“曦”字上。
陆博言一愣,伸脱手,那雪晶蝶便很有灵性的乖乖飞到他指尖停住。
认真看了一番,他确定,这就是他之前在客栈房间里见到的那种蝴蝶。
之前他遇到的女人周身泛着光晕,周身也有这种蝴蝶围绕,那这蝴蝶不就是……
想到这,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陆博言回神,果真,是那张世间无人可及的绝美容颜。肤白如雪,吹弹可破,眉眼间是山水的潇洒惬意,却又带着几分朱颜多情。柳叶眉,玲珑目,凝朱唇,眼中明月星辰,笑若东风拂槛,抬眸瞬间似乎时间都已凝止,风云停息。
依旧是那简朴的流云髻,两支碎花流苏钗,一支青花簪,一对白玉坠朴素清雅。今日她换了一身淡蓝色的云纹紫裳,轻纱轻拂时,更是美得独具匠心。
陆博言呆了许久,见他这么久不见他回应自己,玄曦爽性拿起面前的书,看了两眼,随后又无聊的放了回去。
“原来科举就考这些啊?”
陆博言蓦然回神,收起书。
“科举考的,定不会如此简朴。”陆博言说完,起身,玄曦一个微笑,转而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你这笔不行啊!”说完,玄曦抬起手,不满意的将笔扔出去,陆博言见了,慌忙阻止,可玄曦已经扔出去了,耳边只留下一声“咚”,笔落地,断成两截。
“你!”
“你这笔哪得的?以次充好,骗得过世人,可别想骗过我!”
说完,玄曦拿出一纤细的红木笔,递给陆博言,欲要他试试。
陆博言接过笔,看了看坐在桌前的玄曦,本想说让她起身,但照旧直接走到她身旁,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曦?”玄曦有些不明白,抬头看了看陆博言。“有何渊源?”
陆博言一愣,然后解释道:“没有,就是提笔时此字便在脑海。”
“哦。”玄曦起身,在房内绕了一圈,轻轻颔首。“看来科举后,你得了个不错的官职啊?”
“只是个小官。”陆博言淡淡道。
“小官?”玄曦挑眉,戏谑的挖苦道:“那也比那些留驻京城之外的郡官好!”
“没想到女人闲云野鹤,也对朝廷之事如此了解?”陆博言故意说,玄曦轻笑。
想套我话?
“是啊,我凭一指就可以定山河,两指天翻地覆,三指就是万世兴亡!”
看你敢不敢信!
“女人有神通我是信,可绝不会如你所说的一念乾坤。”说完,陆博言放下笔,玄曦打开房门,走出去。
“让我算算,你如今,是中书堂的录册官,凭得一首《燮连词》在朝中声名鹊起,就连宫宜小老都十分赞赏,否则你也不会入得了中书堂。”
说完,玄曦已经走到莲花池旁,月色清冷的洒下,莲花池中已经是枯枝败叶,只有未曾冰冻的水面还映着月影。
“女人说的不错,我确实靠得一首《燮连词》名声大噪,可我心中的志向,却不在中书堂。”
闻言,玄曦双眸一沉。
终于要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只是,我能力有限,恐怕今生时运再盛,也就只能留在中书堂了。”说着,陆博言不禁一阵叹息,远处的街巷中灯火徐徐熄灭,只留下几盏昏暗的灯笼还亮着。
“若是如此,可以找小我私家做靠山。虽说不能绝对保一世平安,但一时平步青云照旧可以的。”说完,玄曦挑眉一笑,就等着陆博言下一句怎么说。
果真,陆博言一开口,又是玄曦猜到的。
“可我不想与当朝皇子们为伍,更不想谄媚他人。”
“可没有牺牲,怎么会有得呢?”玄曦问道,陆博言看向她,眼中之情庞大。
“我没有可以牺牲的工具,所以,女人觉得我今后该怎么走?”
“问我?”玄曦一愣,这句话倒是出乎意料。
她若是答了,恐怕日后之事都与她拖不了关连了。
只是,她在这世间来去无踪,人一生不外也就几十年,谁又能记得她一辈子呢?
“既然你问,我便给你指条路。”
既然我找来了,就不能白来!
“三日后,齐相寿宴,齐相的大女儿是当朝芸妃,届时陛下定然会去,你身为录册官也会随行。到时候你想措施与齐相接触便可,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桩美谈。”
“为何是选齐相?”陆博言问。
玄曦起身,转身变出一卷书画在桌上。
“因为齐相是三代重臣,曾是陛下的老师,如今又是右相之位,在朝中说话众人都需礼让他三分。他所帮衬的,是陛下。齐相于陛下有教诲之恩,是陛下如今除太后外最敬重的人。你不想与皇子为伍,卷入夺嫡纷争,齐相即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玄曦将那卷书画打开,原来,是前朝有名画家代瞿的《寒林日照图》,画中的寒林其实是枫叶林,画中的枫叶林,林叶红如鲜血,秋日高照林间之上,林间有一行人正在摆宴痛饮。
“这画……”
“明日我会借清宵坊之名,将此图售出,届时你只需想措施将此消息传入陛下耳中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