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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仙人录

第十六章 月下

浮世仙人录 顾蠡 3193 2022-01-06 17:04:42

  五更天,雪势渐弱。

  苏阮从后门悄然回抵家中,轻轻抖落大氅上的细雪,未曾惊动任何人。又往里走了百余步,途径顾忆之的房间,苏阮见房间内的烛火竟还亮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月已西行,五更天末,卯时将至。

  旋即又看向劈面乐无涯的房间,没有燃烛,应是还睡着。离天亮另有个把时辰,谁又会起得这般早呢,况且时值冬日,本就睡意昏沉。

  “嘭嘭!”苏阮敲响了顾忆之的房门。

  顾忆之拉开门。周身衣物早已穿着整洁,头发没怎么仔细打理,只是简朴用木簪束起,夜风习习,略显一丝丝凌乱。一看来人竟是苏阮师姐,顾忆之奇道:“苏阮师姐?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辰苏府的人都还睡着呢,有人敲开自已的门,顾忆之已是倍感惊讶,而来人却是苏阮师姐,越发出乎他的意料。顾忆之本以为,敲门的人会是乐无涯。在无相峰的时候,就数他二人起得最早,一个在院中锻炼,一个则去了伙房。

  “我今后处路过,见你房中亮着灯,便过来看看。”言语之间,苏阮不经意地将余光瞥向屋内。随即,苏阮又道:“方便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白昼舟车劳顿,晚上又迎着风雪走了许久的夜路,修行之士的身体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苏阮确有些许累意,想进去歇歇,更多的却是好奇,好奇顾忆之为何起得这般早,又在屋中做些什么。

  顾忆之不是乐无涯那般多疑的性子,自然不会多想些什么。如若苏阮现在面对的是乐无涯,恐怕开门的一瞬,乐无涯脑海中已有万千思绪掠过。

  “虽然,师姐请进。”顾忆之将苏阮迎进屋内。

  由于刚刚敞开房门,冷风细雪一涌而入,屋内的暖意马上失了泰半。烛火在风中苦苦挣扎,忽明忽暗,直至顾忆之关上房门,焰芯又恢复了盎然之势。

  苏阮大致扫了眼屋内,一切整洁得恰似无人住过。落座后,苏阮带着几分体贴说道:“忆之师弟,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若是有其他需要,大可与我言说,我明日便部署人为你添置。”

  “一切都好,有劳师姐费心了。”顾忆之将刚煮好的热茶取下炉子,茶水倒入杯中,腾腾热气让屋内又暖了不少。他将热茶递给苏阮:“师姐,请品茗!”

  热茶捧在手心,冻僵的手都被融化了。苏阮轻轻吹了吹,茶水已不那么滚烫。热茶入喉,暖意流向每处经络,一路而来的严寒骤然散尽。

  放下茶杯,苏阮的目光恰好落在书案上。一摞生宣,一方墨砚,一支沾了墨的笔,显然刚刚有人用过。她走向书案,边走边道:“你在给人写信?”

  顾忆之也随着向书案走去:“回师姐的话,只是练字而已。”

  “练字?”苏阮随意翻了翻,纸上的词句大多摘自一些诗文,另有些貌似是顾忆之随手写下的,拼在一起也没有个完整的意思,确然不是写给他人的信件。

  即是要写信,顾忆之又能写给何人呢?唯一的亲人不知身在那边,深交的挚友也随他一同来了永安,仅剩的就只有山上的师父陆瑾年了。他肯定要给师父写信的,却是不是现在。

  顾忆之有些内疚的说道:“师父常说我的字写得难看,我只许多几何练练。”

  无相峰的门生都知道,顾忆之总是起得最早的那个,却不知他每日都市练上半个时辰的书法,随后才会去伙房劳作。也许陆瑾年也没有想到,当初在学堂中随意训斥顾忆之的一句,竟会让他记得那么深。

  苏阮又仔细检察着那些生宣上的字迹,尔后道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看你写的这些字迹都颇为工致,只是笔锋稍显拘谨,但在同辈中已属上乘。”

  为了勉励顾忆之而编一通假话,苏阮尚不至如此虚伪,她之所言句句皆是实话。

  初识文字,顾忆之那一手字确然写得极丑。然而经过这四年如一日的练习,他的字迹已大有改观,漂亮二字谈不上,却十分工致。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以为书坛各人。

  被苏阮夸赞,顾忆之挠挠头,羞涩地笑了笑说道:“师姐谬赞了。和师父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儒生的谦逊顾忆之算是学到了精髓,但未免学得有些过了,所谓矫枉过正,谦逊过头即是谦卑。

  又喝了两杯热茶,苏阮便推门而去,正巧看见乐无涯的房中也燃起烛火,犹豫了片刻,并未前去打扰。

  细风穿过街巷,飞入千家万户,风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梅花香。

  虽已入冬,距梅花盛开却尚有个把月的时间,按理是不应闻到梅花香的,莫非一夜未眠生出了错觉?细嗅之下,方知那梅花香来自城中的一座小院。

  院子里有一棵高峻的梅花树,自主人远行便已枯死,纵然到了梅花盛开的月份,也是开不出花的。然现在夜恰似有神迹降临,枯死的梅树竟一夜间开满了花,成为永安城中的又一桩奇闻。

  月华如练,梅花香风,树下一双璧人。

  那双璧人正是秦观和烟幕华。现在二人正享受着重逢的欢愉,烟幕华背靠着梅花树,秦观则枕在她腿侧,时光似乎倒回他们最初在一起的那段。

  院内铺满一地红色的雪,烟幕华那一袭红衣在这片红雪中似乎又鲜艳了几分。风中一朵红梅飘零落下,亲吻着纤纤素手,暗香悄然潜入衣袖,然而须臾间又被寒风掠走,连同那朵红梅。

  顷刻间,院中又下起红色的雪。烟慕华抬眸望着漫天红雪,柳眉藏笑如东风隐隐,低首间秦观在眼波中荡起涟漪:“这梅树早已枯死,你却用枯木剑令其起死回生,花开满枝。铸剑城的人若是知晓你这般糟踏枯木剑的生机,非得气死不行。”

  秦观轻笑,旋即扬起剑指扭动几下,枯木剑立时脱离树干,与青春慢并立雪中。“那就让他们气死吧!横竖枯木剑在我手上,我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只要你喜欢,别说这一棵,即即是让天下的枯树都开出花来,又有何妨?”烟慕华的秀发轻轻垂下,秦观捻起一缕,细嗅女子幽香。

  举止亲昵,言语轻浮,唯有爱人之间方能如此肆无忌惮。

  烟慕华故作嗔态:“你这番甜言蜜语想必对不少女子说过吧!”

  “哪有!我只对你一小我私家说过。”

  “哦——是吗?那我刚刚为何在你身上嗅到了其他女子的味道。”女子总归是要敏感得多。秦观身上沾了女子的胭脂味,晤面时烟幕华便已闻到。

  倘是世俗间的女子,在心爱的男子身上闻到其他女人的味道,肯定会追着问个不停,或是大吵大闹,爽性一走了之。烟幕华却否则,她信得过自己的魅力,也信得过自己选择的男人。

  秦寓目得出,烟幕华并未生气,只是一时玩心大起,想要借机逗弄逗弄自己,故而并不忙乱。他轻描淡写地答道:“有吗?我倒是没怎么在意,预计是先前在欢意楼不小心沾染上的吧!”

  葱指轻点红唇,烟幕华眉睫微启,浅思后说道:“欢意楼?听上去似乎是个青楼的名字。”

  “简直是个风月场所。”秦观倒是坦诚,一点儿都不遮掩。他本就不想隐瞒什么,烟幕华是他最心爱之人,秦观素对她来是知无不言的。

  信任是一切情感的基本,如果两个相爱之人都相互怀疑,那么在一起也不外是如履薄冰。

  “你去那里做什么?”烟幕华追问,眼神中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甚至隐隐能看出几分欢喜。

  秦观并未犹豫,便将今夜欢意楼的事情见告烟幕华:“永安城中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师父怀疑背后有妖族的阴谋,为保万无一失,我请了几位朋友相助。”

  烟幕华又问:“也是十二剑仙吗?”

  “确是其中的几位,有时机我带你去见见他们。”旋即,轮到秦观问烟幕华了:“对了,妙玉师叔怎么舍得让你下山的?”

  不知是何原因,自烟幕华随妙玉真人拜入玄岳山,便再未出过山门,因此对山下之事所知不详,手执青春慢,空有十二剑仙的名号,可秦观以外的其他剑仙,烟幕华连面都未曾见过。秦观也曾问过其中缘由,可烟幕华却避而不答。知其有难言之隐,秦观便再不追问。

  执手眼前人,莫问往来事,如此刚刚是最纯挚的爱恋。

  眉目柔情,红唇微启,烟幕华有些幽怨的说道:“师父自是不愿让我下山的。可你一去即是四年,除了寥寥几封书信,便再没有其他消息。我忖量得紧,只好恳求师父让我下山寻你。”随后她便随着苏阮一行来到永安,在这座小院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秦观。

  美人相思苦,最是断人肠。秦观拉过烟幕华略有些冰凉的玉手,捧在手心:“没有我的日子一定很难熬吧,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那温度暖着她的手,也暖着她的心。

  秦观深入妖族,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危险,能在世回来已是万幸,烟幕华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责怪秦观呢?她不外是有些自责,自责于自己困在那座山上,无法与秦观共历那一路风雪。

  “给我讲讲你这四年的经历,好吗?”

  “好,那你也给我讲讲你在山上过得如何。”

  风为音,雪为舞,一剪红梅,月垂长夜尽。青春慢,枯木缠,良宵苦短,话尽相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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