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7日,暴雨
今天下暴雨了,山路泥泞得下不去脚,荷花说这种情况学校就停课了,让我踏实在家待着。
我看着窗外在大雨里模糊了的山景,听着荷花一边缝着香包一边说着她与心上人的相遇与相识,每次说起她的那位好哥哥,她的脸就像夏日绽放在池塘里的荷花,粉嫩亮丽。
果真恋爱让人美丽啊。
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我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因为昨天收到了一封小芸的来信,我又失眠了。
他家的厂子想生长外洋的业务,让小芸——柳家唯一的大学生出国去考察调研一下市场与可行性,月底前就得出发,去的是欧洲,虽然也会经过法国……
她说有什么工具要带给林老师的,她可以代庖。
我有一本干花标本册,里面都是我每天在山上或者小溪边采到的悦目的却叫不着名字的野花,拿回来压在条记本里,原来计划再次晤面的时候亲手交给他,但既然小芸正好要去造访,我买不了其他的工具,只能把这个本子连同我的满心忖量送给他。
我应该兴奋的吧,他能看到我心意,有个故人替我去看望他。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情如此失落?
我何等希望去的是我啊。
真羡慕小芸啊,她的面前一直是康庄大道,而我呢?困在这小乡村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未来一点希望都没有。等两年期满出去之后呢?我又能做什么?小芸肯定不会不管我,依她的性子,肯定会帮我找个好的事情。
可他呢?他从外洋学成归来,还能看得起我吗?
从你来我往的信件里,在只语片言的眷注中,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里有我,我很兴奋,也很担忧,究竟这仅靠一月几封的信相同的微弱情谊能维持多久呢?
我对他是死心塌地的,可他呢?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遇见的人行行总总,一个只在课堂上见过频频的外班女生又拿什么来拴住他的心呢?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气馁,有时候甚至使气地想如果在我离开的时候他没有泛起更好,那样我就彻底断了念想,也就不会这样有点风吹草动就患得患失了。
哎,远在天涯的单相思真是苦煞人也!
……
1月1日
我不想说话!我谁都不想见!
……
1月9日
活过来了。
我本就应该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为什么我还单纯地以为人性本善!
我本就应该预防那些不怀美意的流氓流氓,为什么我还幼稚地认为他们至少能控制住自己!
三小我私家啊,我永远记得那三张扭曲貌寝的脸!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幸亏安年老实时泛起,我才气在恶魔的手中得以幸免。
荷花一直觉得是她对不起我,但这不能怪她。她只是想在出门打工之前瞒着怙恃与心上人见一面,才央求我在晚饭后陪她去村口的玉米地里。
为了不打扰这对小情侣,我走得远远的,尽量给他们一点私人的空间。
时间不晚,但天已经很黑了,幸亏月光与星光微弱地闪耀着,几多能照见脚底下的路。
孤寂的夜本就让人浮想联翩,在天高地远的田野里踽踽独行,我不由地想起了他,理想着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该是什么样的场景,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离荷花幽会的地方太远了,远到高声叫喊也听不见。
这是我第一次大晚上孤身在外面走,说不畏惧那是假的。
我赶忙转身朝来路走,结果身后突然蹿出了三道人影,他们粗鲁地将我抱住,拖着我就进了玉米地。
我使劲召唤,但我的嘴被捂得死死的,我使劲地挣扎,但身体被压得死死的。
我看见了他们的脸,就是那群整天游手好闲只会盯着小女人坏笑的三人。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使出全身的力量反抗,但我感受不得手脚的存在。
我好畏惧,但我更想死!
如果他们中的一人先给我来一刀,我会谢谢他!
他们中的两人在按着我,另一小我私家在解衣宽带,我已经嚎不作声音了,我也不理想荷花能过来救我了,谁叫我自己走了这么远。
我看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我知道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这辽阔的星空了,在濒临心死的一瞬间,我似乎在天空中看到了他的脸,那张阳光俊朗让人心生欢喜的脸。
今生是没法再见了。
我好不甘!!!
正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正在他们马上就要得逞的时候,有小我私家影从他们身后闪现,挥舞着铁铲,打在了他们的身上。
我听到了一声声杀猪般的叫声,以及来人恼怒地斥责声:‘一帮畜生!给我滚!滚!滚!馋了找你家母猪去!畜生!’
三人屁滚尿流地逃走,跑到远处还不忘转头骂骂咧咧:‘安平,你个挨千刀的,给老子等着!等着!’
‘欧阳老师,你还好吗?’
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脸,然后昏死了已往。
第二天中午我才醒来,看到满脸泪痕的荷花。
荷花见我睁开眼,哭着扑到我身上,说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的自私,我也不会遭此劫难。
我抚摸着她打结的头发,不想说话。
这几天我又发烧了,没有下床,更别说出门了,荷花日日服侍我,她始终觉得愧疚,但我不想说话,和谁都不想说话。
王校长过来看了我频频,见我一言不发,他叹了口气走了。
荷花的怙恃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做好饭佳肴,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想回家,虽然我也没有家,但我想离开,再也不想在这待了。
因为这里的人都肮脏透顶!这里是不会有任何希望的一片劣土!
我受够了!
听荷花说,在我发烧昏睡的这几天,安年老来过许多趟,但都只是拿些补身子的菜和肉,门都不进就走了。
今天上午我醒得早,听到了他在门口的声音,我叫了声荷花,她急急遽跑进来,以为我有什么事,我说让她把安年老请进来。
荷花喜笑颜开,这么多天了,我终于肯跟她说话了。
我听到荷花压低声音在外面说了一阵子,然后就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安平,怙恃双亡,家里就他一人,住在祖屋里,务农。以前对他仅限于偶尔路上碰到混个脸熟,话从来没说过一句,听荷花说他是个老实巴交又不爱说话的人。
他走了进来,眼睛望着地上,显得有些局促。半晌才轻声问道:‘欧阳老师,你好点了吗?’
‘好不了。’
‘欧阳老师,身体是自己的,你可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放心,死不了。’
‘欧阳老师,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
‘欧阳老师,你太客气了,是那些个挨千刀的畜生!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不想听。’
‘那我不说了。’
‘想请你帮个忙。’
‘欧阳老师,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力气。’
‘借我点钱。’
‘啊?’
‘我想回家,但路费不够,这事我没跟别人说。你放心,等我到了外面,欠你几多,我双倍邮给你。’
‘欧阳老师,我不是担忧钱的事情,这钱你不用还,我是担忧你的宁静,这山路还得走一天才气出去。’
我不是没想过这其中的艰辛与危险,但我一心只想出去,出去,出去!
‘欧阳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家里过冬的明白菜给割了,然后找铁柱他爹借一台拖拉机,说拉镇上去卖,明天天不亮我就带你出发,我给你送到镇上,你好搭车,钱我到时候也给你准备好,你看成吗?’
这几天就算想到那些畜生的所作所为我也没掉一滴眼泪,因为我觉得不值得,但今天听到安平说的这一席话,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流。
安平慌了手脚,冲上来就要拿衣袖给我擦,走到我面前又停住了,也许是发现他的衣袖上有灰,也许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看到他左右为难的样子,我破涕为笑。
听到笑声,他这才抬头看我,他也欠美意思地笑了。
‘谢谢你,安年老。’
‘欧阳老师,你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我明天等你。’
‘成,你早睡早起,警醒着点,我把拖拉机停在村口,再过来叫你,我轻敲两下窗户纸,你就悄悄出来,多穿点,天凉,别再受了寒。’
‘一言为定,我等你。’
‘好,那我先走了,你多吃点饭,留点力气。’
‘好。’
人就是有了盼头才有活下去的动力,我不知道我吃了几多碗饭,只知道荷花的脸色越来越晴朗。
横竖明天就要走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来了,和她唠几句家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