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走出苗胡两国界限,进入胡国境内。
一进入胡国,他便感受到由内而外的舒适。
这里没有冷入骨髓的极夜,也没有烈日灼灼的极昼,温度适宜,相比之下,苗国如同地狱。
张琛仰头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这只属于胡国的泥土的芬芳吸个痛快。
一具孤零零的干尸吸引了他的注意,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皮肤干燥发黑,紧紧的裹在骨架上,已经难觅它生前的面容,一条胳膊被架起,指示着通往胡国京都的芬芳。
对于这样的干尸,张琛并不陌生,在通往京都的官道上,没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尸体制成的路标,没个尸体都是两国交战中阵亡的苗国皇室,用以彰显战功,一共一千个,代表历史上胡国曾打败过苗国一千次。
“想不到,胡国数百年来唯一一次拜于苗国竟出于我手,有愧先人啊。”张琛自言自语。
他上前翻看干尸下面纪录的文字:苗国女皇叶烈欲不轨于胡国,被智取,破其谋,杀其身,以儆敌国。
看罢,张琛脸色微变,十六年前,他假传完颜烈国书,将苗国女皇“叶烈”骗到胡国,成为了完颜烈手下的牺牲品,尸体被做成了路标。
厥后据情报,来者并非叶烈,而是一个名为“钰儿”的女官。
“将它取下来,好生安葬了吧。”张琛付托道。
话音刚落,一匹快马驰来,停至张琛身前,一黑衣男子飞身跃下。
袁道生抢先说话:“张大人,这是刺客军团的兵,是我们张家军的人。”
黑衣男子跪在二人身前:“前方打探得知,公羊新良正在清理张家军旧将,鄢士奎已被凌迟正法。张大人的眷属全部被锁在房内,不得离开半步。公羊新良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张大人现身。”
张琛顿觉眼前发黑,喉咙像被堵了泥土,说不上话来。他踉跄了两下,被袁道生实时扶住。
“情报认真?”袁道生问道。
“千真万确。公羊新良早已拥立新帝,天子年龄尚小,朝政完全被公羊新良独霸。”
“这公羊新良是要斩尽杀绝啊。”袁道生恨恨的说道,一脸关切的看向张琛。
张琛脸上的深疤剧烈哆嗦着,像一条蠕动蜈蚣,他一拳打在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柳树上,那树应声断裂。
“我本想无争于世,奈何世人扰我。走,随我把这世间的狗官杀的洁净!”张琛咬着牙说道。
“大人三思啊,这是公羊新良的战略,就想激怒大人,请君入瓮啊!”袁道生好言相劝。
“从张家军惨败那一刻起,我便不是我了,还要这命干什么?你要是怕死,就此别过吧。”话毕,向京都偏向疾驰而去。
袁道生看着张琛的背影,叹了口气,挥鞭追随张琛而去。
二人刚行至京国都下,张琛仰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墙,感伤万千。
公羊新良正在书房里作画,这是他最大的喜好,书房里挂满了他的画作,这些画有的龙飞凤舞、入迷入化,有的妙手丹青、淡逸劲爽,有的则笔酣墨饱,鸾飘凤泊,任何一副拿到市场上,都是稀世珍宝。
现在他正在画的是《万卒图》,描绘的是一幅恢弘的局面,无数士兵排列有序,神情庄严,接受着将领的审阅,而将领则英姿飒爽,一副睥睨万物的气势。
刑部尚书卢士业,户部尚书卫允武,内阁大学士卢廷锡伴其左右,绞尽脑汁的想着溢美之词,夸赞着画作。
“你们看这位将领是否面善啊?”公羊新良问道。
“此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不用想,除了大人您,还谁有如此气魄。”卢士业谄媚的说道。
“哦?那如果这样呢?”公羊新良说着话,在将领的脸上勾勒出一道蜈蚣一样的伤疤。
几人面面相觑,皆哑然。
公羊新良抚须大笑,“不要太狭隘了,只要认真视察,事件的任何工具都是艺术,哪怕是谋逆之臣。”
一名下人叩开了房门,在公羊新良身边耳语了几句。
公羊新良听的除了神,不觉间毛笔的墨水洇透了纸,张琛的脸酿成了一坨黑点。
“张琛回来了。”公羊新良跟几人说道。
几人皆面露喜色,抚掌而庆。
刑部尚书卢士业问道:“是否将逆臣立即正法?”
“不急,我要与这厮玩上一玩。”
张琛与袁道生一进城,便遇到一人,此人手提竹篮,将装在其中的一盅肉丸子献给张琛,“这是朝廷命在下送给张大人的。”
远行归来后,要吃丸子接风,象征圆圆满满,是胡国的传统,张琛也没多想,打开了盅。
丸子做的很精致,一共十六个,八个黑丸子,八个白丸子,整齐的排列着,用白色的筷子夹起一个,放在嘴中,入口即化,随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充斥在口腔。
张琛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丸子,问道:“这是什么肉做的。”
那人也不作答,急遽做了个揖,便告辞了。
张琛没有多想,他此时最要紧的是解救眷属,然后找公羊新良报仇。
在离家十几米时,张琛便隐隐闻到一股臭味,随着越走越近,臭味愈发浓烈,张琛感受到不安,加速了法式。
他打开院子的大门,院内冷冷清清,以往他回抵家,两个孩子一定会兴高采烈的突入他的怀中。
穿过院子,他打开了内屋的门,一幕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泛起在眼前:
屋内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难辨面目,无数的黑蛆在尸体上蠕动着,浓烈的尸臭味像一把把利刃钻入他的口鼻。
张琛冲了进去,发了疯的寻找,手脚并用的在已经烂成泥水的尸堆里翻着。
终于找到一具熟悉的尸体,虽然已经腐烂的难辨面部,但是凭衣着体形可以分辨出是小妾杨含。
张琛将杨含的尸体小心的放在一边,继续寻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想要的。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张琛转身回看。
来者正是公羊新良,他穿着整齐,嘴巴鼻子被白色的手帕捂得严严实实,“你别说,这尸体还真是臭啊,捂了五层都挡不住。”他又咳嗽了两声,说道:“丸子好吃吗?”
“我的孩子呢?”张琛的眼睛在喷火。
“我已经告诉你了啊,丸子好吃吗?”
“什么!”
“我就知道你心急,你一进城我就把孩子送给你了啊,黑丸子是张武,白丸子是张文,那雪白的筷子是用你子女的腿骨做成的,啧啧,你吃的那叫一个香。”公羊新良说道。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张琛跳了起来,冲公羊新良奔来。
很快,不知从哪冒出六个侍卫,艰辛的将张琛和袁道生按住。
“你啊你,照旧那么激动,一介武夫.”公羊新良说的慢条斯理,不忘习惯性的整理了下衣领,“你要是打我了,我一生气就直接把你弄死,另有许多几何秘密你不知道,你说你亏不亏。”
张琛的头被按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你是不知道啊,你犯了诛九族的罪,你这些老婆孩儿啊,另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天子是要凌迟正法的,是我千般求情,才从轻发落,软禁在屋里,就等你回来。”公羊新良顿了顿,俯身审察着张琛的心情,“但是千等万等,你就是不来,也不知你在哪逍遥呢.我这一忙,就忘了给他们喂饭,他们的死啊,你有责任。”
“我犯了什么罪!”
“私通苗国,谋反啊,自己做过的事你忘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琛知道这是公羊新良给他冠的冤名,无心争辩,直接问道:“公羊新良,我何曾犯你,为何这番欺侮我?”
“犯我?京都暴乱之时,你张家军为何不早日兴兵,反等我禁卫军死伤惨重之时才脱手,不仅坐收渔翁之利,还出尽了风头。用我禁卫军军士的血肉当阶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祸不及妻儿,你我私人恩怨,与我的家人何关?”
“你没听说过斩草除根吗?”
“畜生!我跟你拼了!”张琛猛烈挣扎,挣脱了束缚,向公羊新良冲来。
公羊新良早有准备,早已部署了数十名侍卫,见张琛挣脱,纷纷从暗处现身,与张琛厮杀起来。
张琛和袁道生虽孔武有力,奈何敌人众多,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
“玩腻了,宰了吧。”公羊新良下了命令,转身而去。
侍卫不再保留力量,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张琛和袁道生徐徐处于弱势,反抗不住,一刀又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他俩身上。
恰在此时,数十名在外面做生意的小贩齐刷刷的脱去布衣,露出健硕黝黑的肌肉,掏出藏在腰间的弯刀,向屋内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