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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邪梦游记之绣旗志

第一章 白露为霜(上)

北邪梦游记之绣旗志 上古北邪 2991 2020-11-23 11:37:58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梅子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弟弟福生,一边背诵着母亲刚教的蒹葭。福生蹲在地上,正撅起两瓣肉墩墩的屁股,拿一根小木棍捅着蚂蚁窝。

  这时有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件衣服。

  梅子认得她是二进院里的日本女人,她总是身着奇怪的衣服,腰上还背着一个不知道用来装什么的肩负。而且常年穿着木屐,一路走来小碎步哒哒哒响的甚欢。

  梅子不太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的眉毛出奇的又粗又短,像两只蛾子翅膀,这已经凌驾了梅子的审美极限,甚至于梅子曾一度顽强地认为这女人是钟馗变的。

  但梅子却很是喜欢她穿的衣服,看上去温柔悦目。听母亲说,那奇怪的衣服叫和服,眉毛呢是效仿中国唐朝的蛾翅眉画的。

  和服?梅子重复念着,心想等自己长大了,也要穿来看看。至于什么蛾翅眉,就算了。说欠好被钟馗看到要捉走的。

  想到这里,梅子看了看院门上的钟馗像,那钟馗怒目而视,正瞪着自己,心里不禁哆嗦了一下。

  梅子,你母亲呢?日本女人的说话声打断了梅子的天马行空。

  梅子不敢看她的眉毛,低下眉眼看着她手里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折成方形,就像一块白色的豆腐,煞是悦目。

  日本女人见梅子没说话,便微微一笑,把盛衣服的木盘放在旁边的石凳上,拿出几块糖说:嗯?给你的,很好吃呢。

  梅子听着她半生不熟的国语,很馋地瞧了瞧那几块糖。于是大着胆子偷偷地去看她的脸,就见她那两只蛾翅似乎扇了扇,登时吓了一跳,抓起糖块飞也似的跑到了福生旁边。

  日本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端起衣服进屋了。

  梅子数了数,一共七块糖,于是分给福生三块。福生立刻扔掉小木棍,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吃了起来。

  梅子却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得装进了口袋里。心里好奇地想知道日本女人找母亲要干什么,便悄悄走近门旁边,向里面张望。

  屋子正中是一间很大的门道,左右各有两间卧房。梅子看到母亲正坐在门道当中的绣床旁边绣着工具。那日本女人则坐在旁边仔细看着,一边说话:王太太,你的手艺真是太入迷入化了。上次绣的那件衣服,川烟夫人很是喜欢。

  只见母亲轻轻一笑,说:过奖了。原子小姐是有什么事么?

  日本女人原子笑着说:真是麻烦王太太了。下月初的舞会,还需要仰仗您的手艺。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条小金鱼,递给了母亲。

  母亲也不推让,收了下来。

  原子鞠了一躬,说:有劳王太太了。

  母亲微微颔首回了一礼:原子小姐不必客气,您还没说要什么花样的呢。

  梅子正好奇想听,却看见原子轻轻地凑到母亲耳边说了几句。母亲微微地皱了皱眉头,马上又恢复了满面的笑容,说:请原子小姐放心,一定让您满意。

  原子把衣服托起来,呈给母亲,然后再度鞠躬,便起身走了。

  梅子见她出来,连忙大跨几步跑到石凳这里。

  原子朝她笑了笑,便出了院子。

  梅子正望着她的背影,徐徐消失在门外。突然福生哭了起来,梅子低头一看,原来是他自己不小心咬到了手,便赶忙把他抱起来进了屋。

  母亲正在绣床旁边忙在世,听见消息,起身接过福生哄了哄,对梅子说:梅子,饿不饿,饿的话伙房有早晨蒸的馒头,还在锅里热着呢。

  梅子摇摇头,清脆地说:不饿。妈,我也想穿和服。

  母亲听到她的话,突然双眉一挑,严肃地说:和服不是你应该穿的,以后不许再提。

  梅子嘟囔了一声,颇有些委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就能绣。

  母亲嘴唇一动正想说什么,却又马上改口,神色缓和地说:梅子,你看你现在穿的这衣服多漂亮啊。

  梅子低头看了看,确实,今天的这件衣服还真悦目,淡色的偏衿小衫,领边上绣着一圈玫红色的五瓣梅花。这是母亲特意绣的,她说希望梅子像梅花一样。

  梅花是什么样,不就是五瓣么。她摸摸那些梅花,又想:不外真的悦目呢。比起穿和服还得走小碎步,这可方便多了,帮母亲跑腿,看弟弟,上树下河一点也不受影响。

  正想着,就见父亲急急遽跑了进来。

  大。梅子喊了一声。

  谁知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摸她的头,却将帽子一脱,扔给梅子,也顾不上抱福生,一屁股便坐在椅子上直喘息。

  母亲连忙放下福生,给他倒了一杯水,问:着急遽慌的,怎么了?

  父亲脸色煞白,缓了半天才喝了一口水,说:蛇滩处决了几个监犯,说是汉奸。

  母亲神色奇怪,问:汉奸,那你怕什么?

  父亲摇摇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你忘了,今年开春也是处决了几个汉奸。频率有点高啊。

  母亲立刻变了神色,但马上转头,温柔地对梅子说:梅子,去街口王大娘那拿些菜回来,就说妈晚上已往结账。

  梅子正看着父亲奇怪呢,听到母亲付托,只好允许一声,从伙房拿了菜篮出来了。

  这座宅子是三进院,最里面梅子一家独占。二进则住着两家,一家是买卖人,长年不在。另一家就是适才的日本女人井伊原子。外面院子则住着银器匠老朱和街口榨油糕的老王家。王大娘即是老王的媳妇,平时在油糕摊子旁卖些新鲜菜蔬。

  梅子一边走,一边看着各户人家。他们白昼都不在,只有银器匠在家干活,他看到梅子便打了个招呼:梅子,今天的褂子真悦目啊。

  梅子望着老朱浓浓的两道眉,心想这可比蛾翅膀悦目多了。她走过来,老朱正拿着长钳钳着一只还未成型的银簪子,伸进水中。只听刺啦一声,水里冒出了一股白气,梅子吓了一跳,往退却了几步。

  老朱憨厚地一笑:怕了?平日里不是很胆大么?

  梅子不平气地哼了一声,飞快地跑出院子。谁知刚出门口,便迎面撞到一小我私家身上,摔了个趔趄,菜篮滚了老远。

  那人连忙扶住梅子,捡起菜篮,满嘴黄牙一露笑着说:哎呀,这不是梅子小女人嘛?

  一股烟味夹杂着浓烈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不用抬头看便知道是隔邻街的媒婆。梅子心里有些厌恶,一把夺回菜篮,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炸油糕的地方,在街口拐角处,有两个戴瓜皮帽的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出锅。梅子走到旁边菜摊上问王大娘拿了些黄瓜和青菜,王大娘给她整整齐齐装好,连珠带炮地说:梅子,今天可真悦目。你妈干嘛呢?晚上到大娘家来,给你做好吃的。

  梅子点颔首,望着王大娘略微粗拙的白圆脸说:啥好吃的?

  王大娘一点梅子额头,嗔溺地说:馋猫。然后悄悄地凑到她耳边:土豆拨烂子。管饱。

  梅子立刻眉开眼笑,使劲颔首。她将篮子放在一边,蹲在那里瞧着来来往往的人。那两个瓜皮帽美滋滋地拎着刚出锅的油糕走了,老王将炸锅拎了起来架在锅架上等着下一个。他朝梅子咧开嘴笑了笑,便背靠墙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看吧,只要有人走来这边,老王立刻就跳起来,拔火,坐锅,拿筷子,夹糕胚,一气呵成,等人过来,糕已经开始冒泡了。

  梅子看着老王,心里开始演戏。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过时,悄悄将什么工具扔进了菜篮。

  看了一会,梅子离别王大娘,便回家了。父亲不在,福生也睡着了。母亲白叶正在厨房忙着做饭。

  梅子把青菜取出来:妈,王大娘说晚上叫我们去吃土豆拨烂子,管饱。

  白叶笑着说:我看全汾阳城,没有不知道你馋的。

  梅子努努嘴,心里很是兴奋,去拿黄瓜时,才看到菜篮底躺着一张纸条:妈,你看这是什么?

  白叶擦擦手接过来展开一看,脸色微微受惊,赶忙问梅子:哪来的?

  梅子摇摇头,看着母亲紧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白叶没有再问,转手就扔进了火灶,火苗忽闪几下,纸条瞬间便化成了灰。她对梅子一笑:没什么,只不外是一句传教的话,最近不是许多传教的么?

  梅子名顿开:喔,就是十字架那个嘛?

  对,就是那个。那叫天主教,是外国传进来的。白叶点颔首,然后又说:梅子,馒头快热了。妈出去一下,看看你大回不回来吃午饭。待会啊你切点黄瓜端着去上屋,顺便看着弟弟。

  梅子颔首嗯了一声。一双明亮的大眼望着母亲白叶看似平静的脸。但是她知道,现在母亲心里已经炸开了锅,因为她只要一紧张,手就会微微发抖。

上古北邪

为此我立心,为彼我渡船,为累世继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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