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缘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不觉中人间竟又已往了两百余年。

　　梅玉身上的刑期早就在两百多年前就结束了，而她之所以还待在元帅府里，不光是她对哪吒另有情感，最主要的一点是——她基础就出不去！

　　好家伙，认真是好家伙！

　　一扇门上设七八个禁制，这是防贼照旧防她呢！

　　梅玉曾不止一次实验着解开哪吒设在大门上的禁制，可惜对方实在太过狡猾，见她解开一个就又往上套了两层新的，气得梅玉只好放弃出门的计划，不得不每日窝在房内缝制款式新鲜的衣衫解闷。

　　哪吒的母亲殷素知年轻时因着迷刺绣而差点伤了眼睛，哪吒担忧梅玉也会因此染了眼疾，于是每当下值就会拉着她前往梅林中的亭子里对弈一番。

　　这天在他俩忙着下棋的时候，此时遥远的东胜神州，有一只从仙石胎中降生的猴王，正掉臂众猴的挽留执意出海。

　　这猴王有着一身金丝长毛，站在一众棕色卷毛的猴群中格外亮眼。身着叶子裙的他在众猴的困绕下无奈的告诉众猴，他只是出海学艺，用不着几多时间就能回来，让各人不必为他担忧。

　　一小猴闻言犹豫上前，不舍的用小手抓住猴王的裙摆，小声问道：“大王，您真的要出海学那什么仙术？”

　　见猴王慈祥的颔首，小猴天真地说：“可是咱们东胜神洲就有神仙啊...听说在咱们花果山的另一头有座凤凰山，那山上有个玉环圣母娘娘，大王何不去拜她为师？”

　　猴王觉得小猴说得有理，究竟那凤凰山娘娘的美名在外，凤凰山又离花果山不远，找她实在方便。

　　可惜那娘娘只收凡人不收精怪，他此前已被拒绝过一次，从凤凰山太子与那娘娘身边侍女的神情中看，恐怕这其中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作为猴王的他也有着他的傲气在，实在拉不下那个脸去求她第二次，拜师只得出海另寻机缘了。

　　猴王摸着小猴的脑袋没有过多言语，在与众猴一一作别后便乘着满载瓜果的木筏踏上了出海求师的路。

　　“大王，早日回来啊！”

　　“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

　　在猴王的喝令声中，猴群们这才不舍的分批次离开，猴王见猴群们逐渐远离海边，这才松了口气，坐在木筏上喝了口果酒给自己壮胆。

　　起初他的出行十分顺利，就连风伯雨师都在黑暗帮他，直到出海三个月后，在连日暴雨的摧残下，他很快便失去了刚出海时的活力，就连打鱼也没了力气。

　　酷寒的海水卷着巨浪袭向海面上那小小的木筏，狼狈的猴王最终也败给了汹涌的浪花，仅凭生存本能紧紧抱着浮木在海面上随浪花飘荡……

　　金鼎国位于南瞻部洲南部，处于东海与南海的界限，这天，年仅七岁的金鼎国公主月娇姿带着她的侍从婢女来海边玩耍。

　　小公主从小就对辽阔无边的大海充满着憧憬，可是她身边的宫人却为了她的宁静对她千般约束，就连她去浅滩边泡泡脚都要被唠叨半天。

　　“公主，您跑慢些，小心足下石头！”

　　“都说了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你们真是烦人！”

　　月娇姿心中有些急躁，她今天早上因为上课不专心而被最爱的父王罚了，她心中虽有反思但更多的却是委屈。

　　是的，委屈。

　　金鼎国善音律，国民无论老幼对旋律都能信手拈来，今日她上的即是极受重视的音律课。

　　月娇姿从小在这种情况下长大，对于音律自然是喜欢的，不外她却是个实打实的音痴。

　　宫商角微羽她都记下了，背了谱子奏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让她开口嘛，就……

　　明明就是天生的好嗓子，唱歌不在调上她也很惆怅啊，为什么各人都要讥笑她……

　　想着想着月娇姿心中就更为惆怅，甚至没来得及留意脚底下，一时不察就被埋在沙子里的一块木头给狠狠绊了一跤。

　　“公主！”宫人们因为月娇姿的倒地，倒也麻溜的跟了上来，“公主，您没有受伤吧？”

　　“……脚背似乎有点疼。”

　　月娇姿的侍女闻言，跪在沙上替她脱下左脚的鞋袜一瞧，果真有一道发青的瘀痕留在了小公主雪白的脚背上。

　　侍女从袖袋中拿出伤药替月娇姿抹了抹，又替她穿好鞋袜，准备回宫。

　　“等等。”月娇姿推开准备抱她上马车的宫人，指着木头前方，一块靠近海岸的角落说：“那下面似乎埋着什么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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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父王，您瞧瞧我在海边发现了什么！”

　　国王见爱女外出一趟带回了一只昏厥的猴子不由有些惊讶，不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月娇姿，只有宫人给这猴子梳洗洁净后才气让她接触。

　　小公主难得灵巧的点了颔首，她道这猴子一身金毛与沙滩上的沙子一个颜色，要不是一根绊倒她的木头，她基础就发现不了对方被埋在沙子底下。

　　国王一听，觉得这猴子可能是从海的另一边过来的，马上对他另眼相看。

　　“等会儿，你之前摔跤了？哎哟我的乖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有没有哪里痛，伤的重不重啊？”

　　“父王，儿臣真的没事……”

　　三日后，刚睁开惺忪睡眼的猴王，第一眼看到的即是绣有圆月图腾的轻纱床幔，这种图腾看似常见却与他们东胜神洲的云纹有着天差地别。

　　他这是？

　　猴王另有些迷糊，刚坐起身就被一个白胖可爱的小丫头抱了满怀：“大猴子，你可终于醒了！”

　　还没搞清楚事情状况的猴王马上有些不知所措，只不外“大猴子”是什么鬼，他可是他们花果山最美的猴啊，怎么可以有这么普通的称谓！

　　不外他是个知恩图报的猴，既然眼前的小丫头是他的救命恩人，那大猴子就大猴子吧。

　　想通了的猴王立即就表达了对眼前人的谢谢之情，可话还没说一半，他的嘴中就被眼前这个穿着细致的小丫头糊了满嘴果泥。

　　“你饿了三天，先吃点工具垫垫饥，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月娇姿端着红色的瓷碗，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喂猴王用饭，虽然她还小但懂事的她早已明白什么是责任，猴既然是她捡回来的，那她就一定要对他卖力。

　　“我自己来吧。”

　　“不要，你刚醒来没力气照旧我来吧。”

　　“你难道不怕我吗，我可是个妖精。”

　　月娇姿听后看了他一眼，随后歪着头思考了半天，直到她手中那盏红色的瓷碗见了底，碗底露出一轮澄黄圆月后这才回他：“妖精而已又不稀奇，谈不上什么怕不怕的。我们国内就有许多几何来往做生意的妖精呢，哪天领你去瞧一瞧。”

　　“你们国内？”

　　“啊，之前忘记跟你说了！”小公主惊呼一声，随后一脸歉意地解说道：“这里是南瞻部洲的金鼎国，与东、南海相邻，你是我在沙滩上发现的，为了救你我还被一块烂木头给绊了一跤呢。”

　　“烂木头？”

　　猴王闻言有些不太美意思，他或许知晓小公主口中的那块烂木头就是救了他半条命的木筏残骸，立即对小公主道了声歉。

　　“我没事呀？就那么点伤早就好啦～”

　　听月娇姿说她没事，猴王的心中也舒了口气。

　　等等...她适才说这里是南瞻部洲？

　　是南瞻部洲！

　　想到这儿他“嗖”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明亮的双眸中满是乐成漂洋过海的喜悦。

　　见猴王兴奋成这样，小公主的面上满是羡慕：“真好啊，我也想乘着船，到海的另一边去看看。”

　　猴王听后，心中的那丝雀跃不复存在，他盘腿坐在床上，问月娇姿想不想从他这里了解他这一路漂来的经历。

　　小公主虽然不会拒绝。

　　又是三年。

　　这三年里，在金鼎国国王的资助下猴王大致明白了一些凡人的礼节，认识了那么两个字，只是照旧有些不习惯凡人的装束，时常被他自己的衣裳下摆给绊倒在地。

　　这些年他并没能在南瞻部洲探询到有关于神仙的事，国王似乎知道什么仙法但他怎么也不愿告诉猴王，无奈之下猴王只好先将月娇姿对他的膏泽记在心底，起了告此外念头。

　　他将下一个目的地定在了西牛贺洲，巧的是这年冬季气候极其严寒就连海面也冻成了冰，猴王觉得这是个前往西牛贺洲的好时机，便与国王公主郑重离别继续踏上了寻师的门路。

　　月娇姿对猴王的离去极其不舍，猴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等他完成了心中的寄托再来找她玩。

　　“不行，你可是妖精，万一等你回来找我的时候我酿成了老婆婆该怎么办？”

　　“娇姿，今日的你怎么这么不知礼数，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月娇姿哼了一声，不外在国王严厉的视线下照旧松了口，有些不乐意的说：“好吧，不外他允许过我，未来要将他的旅行见闻说给我听的，不能说话不算话。”说着就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还伸出了一截小拇指要跟孙悟空拉勾。

　　“你这孩子...”

　　国王叹了口气倒没阻止，猴王见月娇姿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笑着嘟囔了一句小孩子就是麻烦，然后在她执着的目光下乐成与她拉勾起誓，允许他学成归来后一定会来金鼎国找她。

　　“我家就住在东胜神洲的傲来国边上，从西牛贺洲回东胜神洲的途中一定会路过你们金鼎国，届时再来造访。”

　　“好呀，既然拉了勾就要说话算话。我这刻了你的画像，你要是十年里都没回来，我就把你的画像拓在布上贴满四洲，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背信弃义的猴子！”

　　“你是在威胁我？”猴王被小公主的天真给逗笑了，他道：“十年之期看似很长实则很短，我无法保证能在十年内回到南瞻部洲。”

　　月娇姿觉得猴王这话有理，就掰着手指又给他加了五年，命他十五年内必须回来。

　　猴王抽着嘴角应了。

　　...

　　猴王的事，还在下棋的二人虽然不会知晓。

　　梅玉心中有些急躁，虽说她的心上人长得秀色可餐，身上冰甜沁凉的冷香嗅着好闻又清心，可是底下已经已往了三百多年了，她已经下棋下到不想再看到棋子了。

　　“哪吒，你是不是故意将我扣留在了此处。”梅玉放下棋子直白的问，“已经已往三百多年了，怎么想我都不应该继续留在此处才对。”

　　哪吒听闻此言，手中的白棋微顿了顿刚刚落子，若无其事的说：“为什么这么着急走，是我这儿招待的欠好吗。”

　　“虽然好，有你这个比我还漂亮的大美人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我要是说句“欠好”那也太不像话了。”

　　“你说，我很漂亮？”

　　“虽然，你自己长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

　　梅玉所言令哪吒面色一沉，梅玉见了后掩唇偷笑，果真哪吒最隐讳别人拿他相貌说事了。

　　早在周营那会儿，因为女孩子稀少的缘故，体格纤细牝牡莫辨的哪吒与男生女相姝丽无双的慈航道人就成了大伙挖苦捉弄的工具。

　　只是慈航道人究竟是元始天尊座下的十二金仙之一，在营中职位也算显赫，纵然他脾气很好对方也不太敢把自己送上门让他捶。

　　与之相比，年纪偏小的哪吒就看上去好“欺负”多了，再加上他的血液一旦接触到地面就会转化成没有血色的花瓣这点太过阴柔，天天被劈面“花女人”讥笑的他在战场上愈发凶猛，敌人的鲜血一路染红他脚下的花瓣，今后打出了“战场红莲”的美誉。

　　只是这“战场红莲”这么一个称谓，在周营众人的拱火下变得愈发的不正经，厥后逐渐变了味道，所以哪吒才这么隐讳有人夸他“悦目”。

　　感受到正在看她，梅玉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计划暂时不去想这些事。

　　“好，你应是想念你山头那些花妖草精了，明日我便送你下界。”

　　“明日才走？那怕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梅玉气得拍了哪吒一下，临走前将她适才那局快输的棋局随手打乱，这才气呼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日，哪吒并未兑现诺言，梅玉气得将自己锁在房中做了一整天的衣服。

　　自从殷素知听说梅玉待在哪吒贵寓后，就常带着与梅玉交好的邓婵玉与龙吉公主到访，这天同为姻缘神的邓婵玉与龙吉趁哪吒不在登门，梅玉正巧与她们二人谈论起了此事。

　　“你们说说，他这都是什么毛病，下界都已往三百年了，他还放不放我离开了？”

　　坐在亭中的梅玉像个说书先生似的，一讲起哪吒，那张小嘴“叨吧叨吧”说个不停。

　　她气说哪吒简直就是一个喜欢欺负人的大忘八，要不是大门上被他刻了禁制害她出不了门，否则她早就跑了，哪还用待在这里受气。

　　龙吉和邓婵玉哪敢加入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事，东扯扯西扯扯了半天也不愿意说到点子上，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梅玉无法，俯在桌上长叹了口气后，便端来茶水糕点，默契的转换了话题，与两位掌管姻缘的星君聊起了月老最新的话原来。

　　就在三人兴致勃勃的交流话本心得时，梅林之外有根突破云霄神光内敛的铁柱从下界延伸而来。

　　这铁柱不知是何神兵，通常被它轻轻挨到碰到的修建没有一个能逃过被它损毁的命运，就连哪吒中坛元帅府的大门也不幸因此化作了齑粉仅余下半个门框残骸屹立在那。

　　听到巨响而赶来的姐妹三人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是量天尺也比不上眼前这根铁柱给她们几个带来的震撼。

　　“糟了，这铁柱是从下界来的，我们得先回姻缘阁看看那里有没有失事！”

　　龙吉与邓婵玉跟梅玉打了个招呼就一同驾云离去，此时身边无旁人滋扰，梅玉瞅着铁柱陷入了沉思，她隐隐觉得这根铁柱她似乎在哪见过。

　　但是眼下比铁柱更重要的是：哪吒门上的禁制消失了，她自由了！

　　于是梅玉十分爽性的溜了，只在仅存的左门框上刻了九个字给哪吒。

　　『我走了，记得想我，再会。』

　　迟来的哪吒抚着梅玉刻在门框处的字迹，心情庞大的陷入了沉思。

　　他不明白梅玉为什么会趁此时机离开他，难道他们之前的情感真的淡了？

　　早已失去了少年心态的少年，现在百思不得其解。

　　住在哪吒绣球世界中的千百瘟神鬼兵们从来没有放过任何讥笑自家元帅的时机，在得知梅玉离开后更是笑话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哪吒的这些手下们自在惯了，哪怕是被他降伏，这嘴上花花的毛病也依旧没能修正过来，一个个在那越说越起劲。

　　在下属们魔性的笑声攻击下，哪吒将他头上的绣球头冠变回绣球原貌放置在卧房武器架上的九龙神火罩旁，极其冷静地威胁道：“谁再多一句话，我就送他进九龙神火罩中走一遭。”

　　九龙神火罩内火势汹涌，一旦进入九死一生，待在绣球世界中的众将领哪怕知晓这只是他们元帅习用的玩笑话也因为畏惧神火罩的缘故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就这样，哪吒贵寓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