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甜

　　林渊抬眉，茫然地看一眼，咬牙继续干活。多做一点，也能给这女孩减轻一点。

　　不多会儿，她回来了，捧了一个黑黑的瓦片给他，瓦片里热气升腾。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竟弄来了热水。

　　林渊讶异，大手接过来，轻声问，“怎么得来的？”

　　怜心转头指指沟渠，“有水。”面色愉悦。

　　十几年来，从未像今日笑得那么多。

　　她在野地里也能很快地支起土灶，生活烧水，她在他面前，很有成就感。

　　他抿了一口，递还给她瓦片，“另有些，你喝吧。”

　　怜心望他一眼，果真他的唇上挂着水珠，似有了颜色。

　　她接过瓦片来，一饮而尽。

　　五分地很快整完了，她的脚步轻盈跳出地垄，将锄头放在田埂上，向林渊招手。

　　林渊不明所以，走向她，低声问，“做什么？”

　　“坐。”怜心收着裤脚，席地坐在草地上。

　　林渊学着她，也坐下，坐到她身边。

　　怜心轻易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皂角味带了点淡淡的汗味。

　　她伸着鼻子凑到他身上去嗅，沿着胳膊一路往上，正对上他侧头望过来的眼睛。

　　他的眼睫毛浓密而长，眼睛带着浅浅的蓝，像......像早晨的晴空。

　　一个男人也有这么长的睫毛，真悦目，她把手心抬起来，捂在他的眼睛上。

　　睫毛在她手心里一刷一刷。

　　她咯咯的笑。

　　这个女孩，毫无和男人相处的经验。

　　林渊把她的手拿下来，淡淡一笑，眉峰望着远方。

　　怜心揪下一只狗尾草，拿着毛茸茸的头往他脸前晃晃，“拿着。”

　　林渊不明白，伸手接过来。

　　林渊伸手接过来。

　　“歇着。”怜心轻巧地起身，嘴边带着微笑，从他身边跃下，向婶子借了桶，去沟渠里提水浇地。

　　她跳跃在青草与黄土间的身影，像只百灵。

　　林渊站起身，走下田埂，去接她手里的桶。

　　她细细的胳膊竟能提这一桶水么。

　　他究竟是男人，虽是个病子，也能轻易提了水桶。

　　怜心嘴角的微笑没有停过。

　　她的眼灵灵的转着，身姿再一次轻巧地跑走。

　　乡野的风，带着青草的香气，托扶着她。

　　她跑进大凤山坡头，钻进林子。

　　大眼睛警惕地于四周逡巡，寻到有些年份的枯木，带了尖尖的石头使劲地刨。浮土下，深达两尺的地方，藏着一种长毛的茎，大块的茎，像土地瓜。这并欠好寻，可今日得了运气，浮土下藏着大块的根茎。爹爹在时，说这是薯蓣，外表摸着扎人，汁液让人发痒刺挠，可吃起来好吃，还能垫饥。

　　尖石割破她的手，她自不在乎，嘴边的微笑使她行动麻利。树叶包了两块根茎，快步出林子，跑到沟渠边清洗。

　　林渊再次看到她，她的手里多了两块热乎乎的“刺猬”。

　　林渊不懂怎么吃，只在手里拖着。

　　怜心看着他手里的“刺猬”笑，帮他把“刺猬”的皮剥掉，露出里面的绵软白肉。

　　她自己也拿起一块来吃，热乎乎地，嚼在嘴里，肚腹很快不再饥饿。

　　林渊咬了一口，点颔首，“好吃。”

　　她拿了自己那块，坐到低头上，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脚边的青草玩。

　　吃饱肚子，站起身一看，林渊快把地浇完了。

　　她忙忙地挖坑埋种，很快，菜全种完了。

　　此时，刚刚过了晌。

　　林渊今日竟也咳的少，他见怜心在收拾背篓准备回去。走过来，脸上带着少见的狡黠，“要这么早回去么？”

　　怜心站起身，闪着大眼睛看他。

　　林渊的目在远山森林中逡巡，见到大凤山的巍峨，他的目久久留驻，叹道，“好一座岑岭危崖，未曾想我大周竟有如此胜地，真想去看看。”

　　怜心却摇了头，一面扛起背篓，指着不远处的山坡，“去那里。”

　　去大凤山，会送命的。她可抱不动也背不动他。

　　大凤山坡头，林势蔚然，却并不深幽，青松翠竹和着如火红枫，金黄的银杏叶如缎带陪衬。

　　怜心看半天，眼里的光线水盈盈的，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山头这么悦目。

　　林渊是第一次来，他冷然的眸子，兴致也在一簇簇点亮。

　　怜心随处跑着，寻一木棍，在草丛里寻找，草丛里藏着一种黑漆漆的浆果，挂在草头，像个灯笼，她欢喜地摘下来，伸到他面前，水亮亮的眼带着笑，“吃。”

　　林渊自她手心里捏起一颗，放到嘴里，一嚼，浆汁爆出，很甜。

　　他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回来，将她的手往回推，“是甜的，你吃吧。”

　　怜心的嘴角向上翘起，舌尖灵巧地钻出来，一颗小果便进了口中，咀嚼几下，眸子越发盈漾水灵。

　　这几日夜冷日温，林子里的草结了不少露珠，她的身没入丛中，四下寻来，便提了一兜的浆果跑出来，仔细用衣角擦洁净，兜在洁净的果叶里，堆在林渊怀里。

　　又接着跑开，她在草丛中起伏，像蹦跳的小鹿。

　　林渊捻起浆果慢慢尝，冷峻的神情一点点柔化。

　　他拄着一个木棍，探足进深丛中，紫色的小花淘气地擦着他的衣角，泛起棕黄的草叶为他分路。

　　他踏进一片清秋。

　　再抬头，女孩竟不见了。

　　他皱眉四望。

　　“吱吱！”头顶有长尾巴的松鼠不满地跳跃开，它们端着小爪，后足站立，不兴奋地看着侵犯者。

　　女孩竟爬到高高的松树上，探出细细的手去够一颗颗松果。

　　林渊紧紧盯着她。

　　一会儿，女孩顺着树干滑下来，衣兜里盛满十几颗松果，嫣红的小嘴看着他微微笑。

　　怜心跑过来，扯过草茎将松果一颗颗串起来，连成了一个项圈。

　　她抬起头，大眼睛黑白明白的认真，“戴着永生果，不要死。”

　　林渊冷峻的目微有受惊。他自觉身子状况不佳，或许会死去，未曾想，会在她心里留下这样的痕迹。

　　他稳稳接过松果项圈，戴在脖子上，璀璨的目俯视着她，“我会在世的，谢谢你。”

　　怜心便愉悦地微笑。

　　念书人，不是坏人。念书人，不要死。

　　林子里清新怡人，有风在他们左右彷徨。

　　远处的灌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枝叶往两旁猛动。

　　怜心猛地转头，只见枝叶动，看不到是人照旧野兽。

　　她忙抓起林渊往外急走。

　　林渊踉跄着转头，灌木丛里徐徐站起两个男人，脸上带着猎人的危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