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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北归

第二十八章 人本主义

南明北归 思归北鸿 3164 2020-11-30 08:30:00

  黄昏时分,漫天的大雪飘然而至。这是1644年的第一场雪,森然的气息骤然将整个神州大地带进了冰点。

  徐枫、老庄主和黄宗羲围炉而坐,谈着往事。年轻的黄宗羲端起酒杯来“咕咚”一声,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却是愁上浇愁,不觉间,已是两行清泪滑下。

  “可怜我自诩文章练达,有一腔拳拳报国的热血,却是不得重用,只能流连于江湖之间。”黄宗羲说完,举起衣袖来擦了擦眼泪。

  老庄主也是摇头叹息,道:“可惜先帝虽有中兴之志,却无中兴之才,更无中兴之臣来辅佐。反而是温体仁、周延儒之辈独霸朝政,朋党比奸。唉,大明衰微至此,也无怪乎满洲夷狄称雄于海内了。”

  黄宗羲叹道:“今年五月,马士英拥立福王为帝,建号弘光。小生不才,曾毛遂自荐,以求得用。不成想,今日的南京,恍如昔日之北京。马士英、阮大铖也堪比温体仁和周延儒。小生与复社的同道上书弹劾阮大铖,却被那厮构陷,将我等投下大狱。若不是钱牧斋、河东君几经奔走,小生的项上人头恐怕早就不保了。”

  徐枫说:“看来这位钱牧斋和河东君是正直的君子了?却不知他们是何许人也?”

  老庄主和黄宗羲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难免都露出了笑容。徐枫还在纳闷,“二位何以发笑?”

  老庄主笑道:“徐相公也是念书人,何以不识台甫鼎鼎的钱牧斋和河东君呢?”

  黄宗羲瞅了瞅仍是一脸茫然地徐枫,才解释道:“钱牧斋乃是南京朝廷的礼部尚书,大号叫做钱谦益,是江南士子的领袖人物。”

  “哦。”徐枫若有所思所在了颔首,又说:“那这位河东君一定是他的好朋友了吧?”

  黄宗羲和老庄主又是哈哈大笑。前者解释道:“徐相公此言也不错。他们确是益友,但也是伉俪呀。”

  “啊?河东君是个女的?”徐枫大吃一惊。

  “不错。”老庄主颔首称是,说:“此女早年乃是秦淮河上有名的歌姬。虽沦落风尘,却才气纵横,又有绝艳之貌,引得无数风骚才子折腰于裙下。”

  老庄主说着说着,竟也陶醉其间,似乎这位“河东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似的。徐枫瞧他那痴痴的样子,也是大受触动。“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吗?”他悄悄想着。

  黄宗羲接过话头,增补道:“更难得的是,河东君胸中藏有千万甲兵,其豪爽之气令许多男子自愧不如。真有点当年梁红玉的风范。”

  老庄主哈哈大笑,说道:“梁红玉虽是女中好汉,但终是文采稀疏。依老朽看,河东君乃是李易何在世啊。”

  “这个我知道。”徐枫终于听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名,忙道:“梁红玉是韩世忠将军的妻子。而李易安就是李清照了吧?高中时候我学过她的诗呢。”

  黄宗羲叹道:“希望河东君不似李易安那样晚景凄凉。”

  老庄主也随着嗟叹:“自古朱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唉,世事难料啊!”

  徐枫有些不耐烦了,忙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这位河东君,她到底姓甚名谁呀?”

  “柳如是!”老庄主和黄宗羲异口同声地答道。接着,二人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徐枫被勾起了无限的兴趣,心中想道:“等我到了南京,一定要造访一下这位叫做柳如是的奇女子。”

  黄宗羲呵呵一笑,说:“好了好了,不提钱牧斋和河东君了。今日小生能与老庄主、徐相公痛饮美酒,泛论往昔,实乃平生一大快事。既然酒足饭饱,我也该上路了。”

  他正待要走,徐枫却叫道:“黄先生且慢!”

  黄宗羲一愣,问道:“徐相公可另有什么交接的?”

  “我……倒是没什么交接。不外,你就算去了北京,杀身成仁也无济于事的。”徐枫说。

  黄宗羲皱眉颔首,似乎对徐枫的话体现赞同。他张开双臂说:“可我一介文弱书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呀。”

  徐枫又拉他坐下,问道:“黄先生以为,大明何以国是倾颓,一蹶不振?”

  黄宗羲沉吟了半晌,说:“奸臣当道!”

  徐枫摇了摇头,说:“倘若陛下贤明,奸臣自然也当不了道。”这话深得黄宗羲和老庄主的心,二人都深深所在了颔首。

  徐枫继续说:“黄先生此行虽然悲壮,引人扼腕。但天下人就算有报国之志,为先生复仇之心,无奈朝政糜烂,于事无补啊。”

  黄宗羲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那依徐相公之见,我大明的山河是保不住了?”

  徐枫摇了摇头,说:“这倒也不尽然。不外,要想振兴大明,国家的制度就得变一变。”

  “怎么个变法?”黄宗羲和老庄主纷纷侧目而视,认真地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眼神对徐枫来说是莫大的勉励。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据我的视察,大明之所以衰微,乃是缺兵、缺粮、缺人。但归根结底,缺的是钱。”

  徐枫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朝廷缺钱,所以军力不足,与满洲八旗的作战也难求一胜。更因为缺钱,所以朝廷要加重钱粮,逼得黎民走投无路,只得揭竿造反。民谣唱得好,‘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你看看,因为李闯不纳钱粮,所以黎民拥护。于此相应的,即是朝廷苛捐杂税太多。”

  老庄主也喝了一杯酒,咂咂嘴道:“徐相公这话说到痛处了。”

  黄宗羲也叹息道:“朝廷不加税,边防就会稀疏;朝廷加了税,黎民又会造反。唉,局势不行为,徒叹奈何。”

  “不!”徐枫道:“纵然朝廷不加税,钱的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

  “哦?”黄宗羲和老庄主齐声赞叹。但这赞叹之中更裹着几分质疑之声。

  徐枫微微一笑,举杯就唇,道:“朝廷可以借黎民的钱来用嘛。”一语说完,才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黄宗羲哑然失笑,道:“自古只有黎民借官府钱的,哪有官府向黎民借钱的。舍本逐末,未免太过儿戏了。”

  “黄先生此言差矣。”徐枫正色道:“作甚本,作甚末?孟子云,黎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咱们都是读孔孟之书的,这个原理黄先生该懂啊!”

  听了这话,黄宗羲脸上现出了羞惭之色,忙颔首道:“是,徐相公教训得是。”

  徐枫格格笑了,说:“在下哪有资格教训黄先生,咱们只是思想差异而已。唐太宗也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至理名言。言下之意,即是以人为本。人,才是天下的基础。天子受命于天,同样也受命于民。若是天子的命令与民意相悖,山河便有倾覆的危险呀。”

  老庄主和黄宗羲都听得呆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是,若要朝廷向黎民借钱,这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我朝从无此例啊!”老庄主摊开双手,一脸茫然地问。

  徐枫道:“这个做法是惊世骇俗了一些,不外,一旦有了成例,以后遵循起来也就不难了。昔日商鞅变法不也同样惊世骇俗嘛。”

  “可是,朝廷借走了黎民的钱,如果有官员贪墨,或是翻脸不认账,又该如何?”黄宗羲皱眉问道。

  “所以嘛,配套的制度建设也得跟上来。”徐枫道:“收钱的官员必得廉洁,钱款的去向也必须专款专用。这就需要监视。”

  “御史台倒可起这监视之责。”黄宗羲道。

  徐枫颔首道:“却也不能只依靠御史台。朝廷既是向黎民借钱,那就要黎民来监视。”

  “黎民监视?”黄宗羲和老庄主异口同声地惊叫了一声,二人都是一脸地惊愕之色。

  “对啊。”徐枫淡淡地说:“这天下本就是黎民的呀。朝廷借了黎民的钱,时期一到,不仅要送还本金,利息也不行少。不如此,黎民谁愿借钱给朝廷。”

  黄宗羲哈哈笑了起来,说:“徐相公这个措施倒与宋时王安石的青苗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殊不知,官员强行摊派,黎民也是无可奈何。而徐相公之法一旦施行,官员借不上来钱款,难免明抢暗夺,那又如何是好?”

  徐枫竖起两根手指道:“我有两个措施可以制止这种情况。第一,借钱的多寡不能与官员政绩挂钩;第二,官员在向黎民借贷时,必得立下字据,一式两份。这两份字据必得有第三方的盖章方可生效。这样一来,就可以规避相当洪流平的官官相护和强行摊派了。”

  黄宗羲琢磨了一会儿,道:“这确是良法。只是不知施行起来会不会荒腔走板。”

  徐枫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地微笑,说:“我此次去南京,就是要鼎力大举推行这个新法。至于会不会荒腔走板嘛,只要我们坚持民贵君轻的人本主义,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民贵君轻?”老庄主不以为然地笑了,说:“话是这么说,但自古以来,哪有成例?”

  徐枫道:“正因为此,我大明才会沦丧至今。问题的泉源就在于……皇权太重!”

  这话一出,老庄主和黄宗羲都瞪大了眼睛。徐枫前面说的话虽然新颖,甚至有些荒唐,但还不涉及至高无上的皇权。可这句话说出口,纵使这二人胸襟开阔,一时也难以接受,只能愣在就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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