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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北归

第十三章 剃发

南明北归 思归北鸿 3136 2020-11-23 10:00:00

  天刚蒙蒙亮,穿着好朝服的洪承畴就已坐上车撵去上朝了。他面色凝重,微微眯着眼睛,心思正在千里驰骋、信马由缰。

  徐枫这颗石子能不能在南明朝廷激起波涛,他尚无掌握。但昨晚的一次深谈,徐枫的话却像一块巨石似的砸进了洪承畴的心湖,激起了汹涌波涛。

  他虽然知道,满洲的入关极有可能激起中原汉人的极大恐惧,从而让他们团结起来,共抗外虏。于是,洪承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枫是一枚棋子。”他在心里盘算着。这枚棋子一旦投到了南明那潭死水里去,就一定要发挥不行替代的作用。

  他想着想着,轿子已落了下来。随行的老管家凑上去说:“老爷,咱们到了。”

  “嗯。”洪承畴应了一声,挑帘出轿,望了望已残缺不堪的午门,整了整自己穿着着的明朝衣冠,抬头走了进去。

  洪承畴一路走着,所见皆是残垣断壁,无数的太监宫女在忙忙碌碌地清扫着。皇极殿的大火虽然早已扑灭了,但那被烧得焦黑的殿宇俨然是危楼一座,无论如何不能再担起御前听政的责任。

  于是,大清顺治天子上朝的所在被临时部署在了乾清门。这个原来是权宜之计的部署,厥后相沿成俗,成为了有清一代的老例。

  洪承畴虽是低着头走路,但也仍能瞧见与自己一起上朝的诸位大臣。汉臣们穿着的与自己一样,依然是明朝的衣冠。如果不是诸多满臣的络绎而来,洪承畴甚至都市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这天天气晴朗,微分徐徐。大臣们位列两班,恭顺重敬地立在乾清门之前。天子的御座就放置在众人面前,上面坐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虽然稚气未脱,但目光炯炯,不苟言笑,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打从心里生出敬畏之意来。小天子叫做爱新觉罗福临,年号顺治。也就是后人们常说的“世祖爷”。

  御座的旁边还设有一个座位,上坐的是一个满面髯毛,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他即是大清帝国实际的掌权人,被尊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现在,他也只是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太监见人都到齐了,便用他那尖声尖气的嗓音叫道:“上朝!”

  满汉群臣纷纷下拜,口称“吾皇万岁!摄政王千岁!”

  小天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众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群臣呼喝一声,才又徐徐起身。

  多尔衮环视群臣,微微颔首微笑。而偏偏就在这时,满臣的行列里突然有人痛骂道:“你是什么工具,也配穿我们满洲人的朝服?”

  “对!滚到你汉人那边去!”一个大臣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从满臣的队伍中推了出来,跌倒在地。

  他跌倒的一瞬间,头上的红顶子也掉落在地,露出了早已被剃过头发的光秃秃的头颅。虽然,他的头不是全光的,脑后还留有一些,被拢起来扎成了一条犹如老鼠尾巴般的细长辫子。

  这名大臣抬起仓皇失措的面庞来,与多尔衮目光一触,又低了下去。而汉臣们纷纷侧目而视,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多尔衮来了兴致,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多尔衮的华文极好,不用翻译就可以和汉臣们交流。

  那人忙拾起身子,跪下磕头道:“臣孙朝宗,官拜礼部侍郎之职。”

  多尔衮浅笑颔首,又问:“那你为何不穿明朝官服,而穿我满洲衣冠?另有,为何剃发?”

  孙朝宗跪在地上不停地哆嗦着,许久才说了一句话:“臣惊骇。”

  “没关系,但说无妨。”多尔衮似乎并不生气。

  孙朝宗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才说道:“臣虽是汉人,但既奉陛下为主,理应剃发易服,以表恭顺。”

  多尔衮站起身来,说:“好啊!孙爱卿此举可作为所有汉臣的楷模。”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汉臣们议论纷纷,而满臣则是露出不屑一顾的心情来。

  多尔衮一边踱步一边说:“昔日闯贼篡逆,逼死了大明天子朱由检。我大清才顺应天命,逐贼出京,以安社稷。如今京师虽定,但战乱不平。诸位爱卿以为何以?”

  一个满族大臣上前说道:“那是把他们杀得还不够!”

  “非也。”多尔衮浅笑道:“天下之所以久久不能平定,是因为人心不齐。人心为何不齐?乃是发饰衣冠不齐。”

  大臣们相互瞅瞅,没有人搭腔。多尔衮将他们瞅了一眼,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本王欲效仿始天子,将发饰衣饰一统。从今往后,所有汉族男子必须剃发易服,学我满洲人的穿着。否则,杀无赦!”

  多尔衮说得杀气腾腾,汉臣们是一片惊恐之色。洪承畴急遽出班奏道:“启禀摄政王,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多尔衮冷眼瞧着他。

  洪承畴道:“汉族士人深受儒学熏染,绝不敢轻易毁伤身体。摄政王欲取天下,就要顺应民心,尊重汉人习俗。”

  “斗胆!”多尔衮厉声暴喝,吓得洪承畴立即匍匐在地,口称“活该”。

  多尔衮说:“难道天底下只有汉人有习俗,而我满人无习俗吗?”

  “摄政王明鉴,臣断无此意。”洪承畴说。

  多尔衮嘴角一瞥,冷笑道:“我满人既已接管天下,这天下就要依我满人的规则来。洪先生难道忘了北魏孝文帝的前车之鉴吗?”

  “臣活该。”洪承畴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心里忙乱至极。

  多尔衮望着匍匐在地洪承畴,又望了望噤若寒蝉的其他汉臣们,嘴角现出了笑意。

  “从明日起,所有臣工不分满汉,一律以满洲发饰、衣饰为准。”多尔衮说:“颁下旨意去,通常我大清治下的男子,都要一并剃发易服,无分满汉。如有违抗,枭首示众!”

  大臣们犹豫了片刻,但仍是躬身答道:“臣遵旨。”

  话音刚落,汉臣中突然发作出嚎啕的哭声。一位老臣坐倒在地,放声大哭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多尔衮眉头微皱,喝道:“来人,架出去!”两名侍卫信步走来,将这老人架起,像是拖一条死狗似的拖了出去。

  众位汉臣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不敢制止。他们中有人木木地入迷,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以袖拭泪,有人低头不语。

  小天子身旁的太监又尖声尖气地说:“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无本。”大臣们齐声说着。

  多尔衮点了颔首,说:“那就散了吧。哦对了,洪先生留步。本王有要事与你相商。”跪在地上的洪承畴应了一声,仍是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待群臣都散了,多尔衮才漫步而来,亲自扶住洪承畴,说:“先生受委屈了。”

  洪承畴吃了一惊,忙道:“臣实在是惊骇。”

  多尔衮笑笑说:“先生不必惧怕,本王另有许多事要向先生请教。”

  洪承畴这才惊魂稍定,随着多尔衮一起徐徐起身。

  顺治小天子从御座上一跃而下,说:“皇父摄政王,您与洪先生说话,朕可以旁听吗?”

  多尔衮一愣,回过头来说:“皇上愿听乃是我大清之福。只是皇上今日的作业还未做,需得做了作业,才气听国是。”

  顺治与多尔衮对视了半晌,这才波涛不惊地转过身去,说了声:“小成子,咱们走。”

  “喳!”太监应了一声,便扶着小天子徐徐而去。

  多尔衮与洪承畴一同拜倒,口称:“恭送皇上。”顺治也没搭腔,自顾自地走了。

  待顺治走后,多尔衮才又与洪承畴徐徐起身。“皇上以冲龄即位,本该以学业为重。”多尔衮扭过头来问洪承畴:“先生觉得本王此举可有不妥吗?”

  洪承畴矮了矮身子,说:“摄政王高瞻远瞩,是社稷之福。”

  多尔衮哈哈一笑,又说:“洪先生,刚刚本王对你大发雷霆,实际上是要做给汉臣们看的。本王要让所有人知道,纵然是像洪先生这样的肱股之臣,阻挡剃发易服也是不行的。”

  洪承畴的心被揪了一下,问道:“难道摄政王真的执意如此?”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去。他边走边说:“昔日北魏孝文帝改穿汉人的衣冠,甚至改了汉姓。可结果呢?北魏很快就分崩离析。”

  洪承畴随他一起走,并未反驳。

  “本王也想尊重汉人的习俗。可一旦如此,我大清必难保长治久安。”多尔衮增补说着。

  二人出了宫门,直奔紫禁城南边的睿亲王府。多尔衮原本获得的封爵即是睿亲王,厥后皇太极突然身死,六岁的福临即位,他才摇身一变,成为了显赫的摄政王。

  此时已是盛夏,二人进得府来,身上都已冒汗。仆从仆人急遽迎上去除下多尔衮的红顶子和外衣。另有宫娥在一旁轻摇蒲扇,送来徐徐清风。

  “洪先生,请坐。”多尔衮与洪承畴一同坐了下来。

  洪承畴有些如坐针毡的感受,忙说:“不知摄政王有何付托,臣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多尔衮哈哈一笑,便对身边的仆从说:“端酸梅汤来,给洪先生解暑。”

  “喳。”仆从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端来一壶早已放凉了的酸梅汤,划分给多尔衮和洪承畴倒满了一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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