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绫一路追逐,眼见画卷飞入一片不名山峰,眨眼消失不见。叶红绫凌空立于群山上空,灵识激荡,细细查探,仍无果。
此处有护山幻阵笼罩,即便叶红绫化虚境,亦是无法觉察。待了许久,只得作罢,落于一山,盘膝静候。
徐凡尘只见得画卷入了幻阵,眼前皑皑白雪眨眼便被萧瑟景象取代。此时,二人已至一处阴风阵阵,白骨如山,坟茔各处的乱葬岗。
琉璃收起画卷,大步而行,叮叮铛铛直响。徐凡尘踉跄随行,环视身周,不由悄悄蹙眉侧目。
穿过乱葬岗,得见一石碑,有“血魔宗”三古字。石碑一侧,为一洞府门户。琉璃跨进洞府,回首道:“怎的,要人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迎你进去?”
“我若入得其内,还能活否?”徐凡尘摆手,摇头苦笑。
“你有选择的余地?”琉璃反问道。
“只是有些瘆人,女人即是在这种地方修行?”徐凡尘问道。
“我说徐谪仙,你怎的如那多舌婆姨般?”琉璃柳眉微蹙,不悦道。
徐凡尘摊手,只得随琉璃入了血魔宗洞府。
初时极小,待得深入,豁然开朗,亭台楼阁,灯火阑珊,与凡俗市井无异。徐凡尘环视四望,俨然一座城镇。
二人绕过城镇,径入大道,路尽处,有朱红宫殿一座,曰九贤宫。此处即是血魔宗大本营之所在。
琉璃驾轻就熟,甚为熟稔,穿廊过柱,不多时便已至九贤宫一间偏房。房内有中年男子提笔作画,闻得脚步声,男子停笔,转身望来。
徐凡尘适才观得男子模样。此人不外五尺身长,身段极为臃肿,虽着锦缎华服,却衣衫不整。面色蜡黄,须如短毳,发丝黑白混杂。始一见,便觉此人颇为怪异。
“你这鬼丫头,还晓得回来?”那丰腴中年人出言斥责道。
琉璃微笑,绕至丰腴中年人身后,扬起两只小拳,锤其肩,笑道:“封老怪莫生气,猜猜他是何人!”
言语之际,琉璃玉指指了指徐凡尘。
那中年人斜眼一瞥,见是一个身受重伤的黑面少年。这少年虽一身白衣翩翩,可这面色,着实黑了些,只比丹室那只大铜丹炉底稍稍好上半点。
中年人不悦,眉头一蹙,讥道:“猜甚么猜,难不成是你在外边找的黑面小郎君?”
琉璃嗔怒,粉拳不由悄悄加力,锤得胖子师父怪叫不止,连连喊停。
“鬼丫头,轻点……轻点……!”
“封老怪,谁让你狗嘴吐不出象牙,该打。”琉璃笑道。
丰腴中年人面露悲苦,仰天长叹:“我封雍究竟是造了甚么孽,收了你这么个孽徒!”
徐凡尘立于一旁,目睹师徒二人言谈,神情莫名,索性盘膝坐下调息养伤。
“我琉璃天生丽质,怎的拜了你这老怪为师,造孽啊!”
琉璃学师父模样,仰天长叹。
“鬼丫头……”
“封老怪……”
二人争执不休,竟忘了另有徐凡尘在一旁。
许是吵得疲乏,二人终是静下来,丰腴中年人封雍蹙眉问道:“鬼丫头,这小子是谁?”
“徐谪仙呗,就是在赣州闹得沸沸扬扬的谪仙转世身。”琉璃努嘴道。
封雍闻言一愣,适才凝神细细望来,沉吟稍许,面色渐转,笑道:“未曾想此人最终落入我血魔宗之手,你这鬼丫头,倒是办得一件漂亮事。”
琉璃转过身,望了一眼徐凡尘,道:“这位是我师父,血魔宗九长老,封老怪。”
徐凡尘忍痛,打了个稽首,道:“徐凡尘见过九长老。”
封雍不答,反倒饶有兴致问道:“你正道之人,见我血魔宗这等邪魔外道,不应是喊打喊杀么?”
“那倒未必。”徐凡尘沉吟道:“正道之中亦有离经叛道者,邪道之中就不应有高风亮节之人?”
封雍一笑,颇感意外,道:“谪仙者,果真差异凡响,小友所言,深得我心。”
言罢,翻掌取出一粒红色丹丸,抛给徐凡尘,继而一笑:“小友可敢赌上一赌,猜猜这粒丹丸是良药照旧毒药?”
徐凡尘无言,这血魔宗之人本就行事乖张莫测,谁知这九长老安的甚么心。
见徐凡尘迟疑不决,封雍胖脸一抖,哂笑道:“小友,赌是不赌?”
“封老怪,我好容易才将徐谪仙带回来,你莫要吓跑了人家。”琉璃嗔怒。
徐凡尘不答,翻掌取了一纸诗画,笑道:“封长老都言我脸黑了,那我更是不会赌的。不外,这诗画,不知封长老可有兴致一观?”
这一纸诗画,有书林先生印章钤盖其上,自然是出自苏骥之手。
封雍先是转头一瞥,犹觉有趣,抢在手中细观,不多时便陶醉其中。良久,适才赞叹道:“诗意盎然,浓浓画意,妙哉!这幅书林先生笔墨,不知小友从何而来?”
“自然是我挚友书林先生赠予。”徐凡尘如实答道。
未曾想,封雍闻言仰天大笑:“原来小友与书林先生是旧识,倒是我唐突了。”
“封老怪,书林先生是何许人?”琉璃从未见得师父如此愉悦,心下好奇,不由问道。
“楚州大才子苏骥是也!”五长老摩挲诗画,爱不释手,难得心愉,望向徐凡尘,笑道:“那粒丹丸可治愈你身上伤势,并非毒药,就当我买下这幅诗画所付酬劳吧。”
徐凡尘尤不放心,仍是未服下那粒丹丸,将其收入青石印章。
封雍亦不再多言,只是将字画平铺于木桌,独自欣赏起来,不时赞叹,扬言将其装裱,挂于书房中堂。
青云宗一行三人,自离清水镇,奔赴洛阳,入得最近聚宝阁,传信回宗,将流霞秘境一事上禀宗门。三人俱忧,不知如何是好,徐凡尘被血魔宗之人掳走,叶红绫亦下落不明。
“王师叔,我师祖与师父二人不会有事吧?”区无名担忧问道。
王则仁蹙眉,想了想,慰藉道:“你师父乃是化虚境,几可横行无忌,自不必担忧。至于小师叔嘛,就他那雁过拔毛的个性,不薅光血魔宗就谢天谢地了。”
王则智却是意见差异,喃喃道:“小师叔究竟境界还低,不得不令人忧虑啊!”
“放心吧,宗门得悉后,肯定会有应对之策。”王则仁道。
三人议定,马上回宗,此事牵扯甚深,以三人如今境界,自是无力掺和其中。
血魔宗污名昭著,如过街老鼠,为正道所不容,依然诛之不停,屹立神洲修行界,足以见得这血魔宗秘闻极深。
琉璃部署好徐凡尘住处,独自离去。不多时便脚踏画卷,凌空虚渡,现身于不名山峰。见叶红绫,俯首一笑:“叶姐姐,莫要再枯等了,你家先生在我血魔宗好的很,姐姐无需心忧。”
叶红绫抬首,眸光森寒,冷冷道:“妖女,还我先生来,否则我叶红绫绝不善罢甘休。”
“叶姐姐莫要动怒,我血魔宗又不会为难你家先生。姐姐无需在此久候,不若先回青云宗,待得日后,我亲自送你先生回宗,如何?”琉璃轻笑,身上铃铛叮看成响。
“我岂会轻信你一面之词,你又有何资格作保?”叶红绫冷漠道。
“不管姐姐信是不信,横竖你先生已在我血魔宗,你又能怎样?”琉璃讪笑。
叶红绫盛怒,正欲暴起,忽闻识海有柔声响起,正是墨仙子传音而来。
“红绫,此事暂且先放一放,速回青云宗。”墨仙子之音言道。
“可是……先生……”叶红绫焦急。
“尽管放心,凡尘定会无恙的。”墨仙子传音,轻语。
叶红绫执拗不外,终是长叹,凝神望向画卷之上的黑裙少女,冷冷道:“若是被我知晓你血魔宗亏待先生,莫怪我手段狠毒。”
琉璃一笑:“怎的,莫非姐姐还要大闹一场?”
叶红绫冷哼一声,转身拂衣驾云而去。
待得不见娇小红衣身影,琉璃适才大松口气,收回画卷,落入山中。
此时山中,有数名猎户正在协力猎杀一头黄鹿。黄鹿身中数箭,脖颈处又被猎户绳索套牢,只得四蹄乱蹬,猛烈挣扎。
眼见猎物手到擒来,猎户心喜,相互吆喝,突然,天上掉下一个黑裙少女,少女徐徐行走,脚踝铃铛如风铃般轻响。
猎户见状,本欲提醒少女小心,莫要被黄鹿蹬到。未及开口,却见那黑裙少女凝眸望来,露出天真烂漫一笑,随后朱唇微启,轻轻一吸。猎户惊愕,欲要拔腿,却觉血衰,全身无力,终是噗通数声,几名猎户俱血气干枯而死。
琉璃舔?红唇,犹自满足,见那黄鹿没了绳索束缚已逃至远处,双手抬至双耳侧,十指作爪状,露齿一笑,道:“信不信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