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九瓣莲花,盛放之时,总是掩不住幽香中混着药材的味道。
我初初化形,是在妖界一个废弃殿宇的小院中,听一旁的树妖说,如今空无一物的院子之中,曾种满了灵草,可是最后不知为何,只剩下了我一个。
彼时它也初有灵识,故而其中缘由也已记不清了。
厥后我想,这或许即是凡人所说的机缘吧。
化灵时,我并不知晓自己是个什么,可听那树妖说,我的本体同莲花极为相像,只是稀稀疏疏的九片花瓣显得有些寥寂,故而便草草为我起了个名字,唤作九莲。
树妖总说我生而有灵,又得以化形,周身也一点没有像他那般浓烈的妖气,定是个有灵根的的云云。
我倒也不负他的期望,纵然懒于修行,我的修为依然提升地十分迅猛,不到五六百岁,周边的小妖精便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我在妖界呆了数千年,越觉察得这妖界甚是无趣,终耐不住寥寂,溜下了凡间。
初到凡间时,我瞧着什么都新鲜的紧,用灵力化了银钱,学着凡人在街上兜兜转转,直到我闻到一阵极为浓烈的香味。这香气混着淡淡药香,倒是同我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令我精神振奋。
我遁着这味道寻已往,便瞧见一个十分俊逸出尘的男子,面容俊秀,笑得温润,一双眉眼生的也是极好,至少是我见过最悦目的模样。
我径直向他走去,拉住他的衣襟便将鼻尖儿凑了已往,深深吸了口气。
“你好香啊……”
那男子的凤眼微微眯起,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有些僵硬。“女人,你是要吃了在下吗?”
厥后我才知道,他是丞相独子,衔玉而生,恰当今圣上亲自赐名—苏钰。
苏钰认真如他的名字一般,生的温润如玉,家中又是显贵,乃是这京中所有闺阁少女的心中所念。
但苏钰生来体弱,故而是泡在药罐子里头长大的,那丞相遍访名医,也不外只能暂且吊着他的性命。
宫中国师批命,苏家少爷活不外二十五岁。
厥后我与他徐徐相熟,便时常去找他玩耍。他教我识字。我第一次写下完整的字,就是他的名字。
时间久了,我更发现,他身上的气息真的能让我感受到十分的放心平和,灵力也似乎有所增长。
见此我便更喜欢同他黏在一处,他身子弱,我便经常偷偷将灵力渡到他的身上。彼时我也说不清缘由,只是希望他能陪我更久一些。
他最喜欢将手放在我的脑袋上,揉乱我的发髻,看着我气急松弛的样子不住微笑着。
他还带着我走遍京都的许多地方,在一片开满鲜花的山谷里,他抚过我的脸颊,对我说:“阿九,我喜欢你笑着的样子。”
我听见自己心底哆嗦的声音,我想这或许即是树妖曾经说过的动情。
但他不知道,那时的我,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妖,不懂作甚伤心,自然是总会笑着的。
晓得了自己的心意,我自然是沉不住气的,第二日,我在书房练字,苏钰在一旁看书。我草草写了几个字便压不住心中的烦闷,将笔往桌上一扔,朝着苏钰走去。
“苏钰,你娶我罢。”我听树妖说,凡间男女若是相互欢喜,便要行嫁娶之礼,才气为对方所有,我想要苏钰为我所有。
苏钰听到我的话,捏着书页的指尖紧了紧,片刻才抬起头,眼眸中有一丝哆嗦。“你说什么?”
我弯下身子,望着他的眼睛,“我说我心悦于你,你娶我罢。”
苏钰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放在桌上,回看我,轻声道。“阿九,我知道你并特殊人。”
看着我直起身子,面露惊奇,苏钰叹了叹,有些无奈。“你为我调治身子的时候,我大多是清醒着的。”
原是渡灵力的时候他瞧见了,我点颔首,便释怀了。“我却特殊人,而是一株莲妖,你可怕我?”
苏钰摇头,“自然是不怕的。”
我又凑近了些,他身上的药香越来越浓,快要盖住原本的味道。“那你可是不喜欢我?”
“阿九,你可知我活不外二十五岁,如今我已二十有三。”他的眼眸之中神色有些黯淡。
我伸手抱住他,笑得没心没肺。“那又如何,如今我们心悦相互,我可以灵力为你续命。再说,纵然你离了魂,我也寻的到你的下一世。”
苏钰闻言,脸上也扬起一道温柔的笑意,将我抱紧了些。
“好,我们结婚。”
他为我准备了一个很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锦袍加身,将他自小携带的那块玉,挂在了我的颈间。他说,我是他最美的新娘。
结婚后,他在后院中为我种了一池白莲,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莲花是开在池中的。我还同他调笑,说我怕是世上唯一一朵开在土里的莲花罢,故而才长得不太丰满。
第二年,苏钰的身子便更差了些,到了秋天,便只能卧床了。
我握着他的手,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停的渡入他的身体。
“你快些好起来啊,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瞧瞧院子里的莲花。”
可最后我的灵力也没能让他撑过这个秋天,他也未能同我一起看过白莲盛开。他终是同那国师所言的一般,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五岁。
苏钰死去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将那玉佩挂在我颈间的红绳顷刻断裂,我紧紧握着那玉佩,站在那座酷寒的墓碑前,终于明白了伤心到心痛的寄义,却没有流泪。
因为他曾说,“我喜欢你笑着的样子”。
厥后我才知晓,凡人命格皆有定数,我的灵力,并不能改变,那国师,也不外是窥探了天机而已。
到最后,我也未曾找到他的灵魂,世间药草万千,却没有一种同他身上的味道相似,这世间,就像从未存在过这样一小我私家一般。
连灵魂也寻不见的一小我私家,又怎会有来世呢。
我终究,照旧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