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兄弟俩已经想好了说词,烛幽更是对弟弟千付托万嘱咐。
他们还如从前一般,看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静待一个契机。
日子依旧平淡无奇的过着,契机还没等来,烛垚却是先出了事。
那日,烛垚哭着跑回院里,找到烛幽道:“年老,婶娘让身边的丫鬟传我已往那边,还给了我糕点零食,一定要让我吃,我不敢吃,一直与那丫鬟周旋,厥后小妹趁我们不注意吃了糕点,然后,然后就……,他们现在诬陷我,诬陷我蓄意谋害小妹,要拿我去偿命……”
烛垚后面的话没说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是既觉委屈又不安畏惧。
一个暗卫已悄悄来到烛幽身边,将才探询到的事告诉了他,事情如烛垚所述一般无二,只是那边错失了爱女,自然更是要拿此事大作文章不放过烛垚了。
原来是小堂妹与自己娘亲聊天,无意中说起了那天躲猫猫的事,婶娘稍一合计,觉得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于是将除去两兄弟的计划提前了。
烛垚是小孩子,平时又贪嘴惯了的,他们便没费多大心思,只做了些他平时爱吃的加料糕点,就把人哄了已往。
只是烛垚哪里照旧从前那个烛垚,他面上不显,卖着萌的与丫鬟打着哈哈种种拒食,却不想一旁的小堂妹趁二人不注意,吃了盘中的糕点。
那丫鬟一见正经小主子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时是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
烛垚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心里所能想到的坚强,遇上亲眼见到,亲身体会照旧给吓得不轻,趁着丫鬟愣神之际才哭着跑了回来。
烛幽还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另一暗卫也急遽进来禀报道:“大令郎,主院那边来人了,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了,说是,说是二令郎顽劣害了小小姐,还说要……”
后面的话暗卫也说不下去了,一切来得太快了,外面的喊话声也已经响了起来。
烛幽一番沉思后,付托两名暗卫先行隐藏起来,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底牌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出去,否则将永无翻盘的可能。
暗卫犹豫着不愿走,耐不住烛幽拿身份命令他们,待两人离去后,烛幽蹲下来抚摸着烛垚的小脑袋问道:“阿垚,如果年老把你交出去,你会怪年老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叔父已是盘算主意不放过烛垚了,他此时想要护住弟弟竟觉比登天还难。
“会,你无能,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用你学的那些功夫,早早就杀了那个大坏蛋替爹娘报仇?”烛垚恨恨的看着烛幽说道。
“我,我……”烛幽的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他要怎么跟弟弟解释,他不是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神,他也有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之所以隐忍,除了目前能力不足时机未到之外,他更畏惧的是大仇不能得报,反而还要连弟弟也一并交接在里面。
“哼!懦夫,用不着你将我交出去,我自己走出去。”烛垚用力一把将自己年老推倒在地就往外跑。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烛幽紧紧抱住。
烛幽从背后抱住那个已经清瘦了许多的小身子,埋首在他肩侧哽咽道:“阿垚莫怕,是年老无能,护不住你,年老在此起誓,报不了此仇誓不为人。阿垚记着了,奈何桥上莫要喝那孟婆汤,待此间事了,兄长便下去寻你,来世我们还做兄弟,年老必护你一世周全,永生永世周全。”
小小的身子僵了僵,却是什么也没说,掰开烛幽的手决然跑了出去。
那一刻烛幽险些是痛到不能呼吸,他跪坐在地上双拳用力垂打着地面,失去怙恃双亲那一刻的彷徨无助,都不及此时现在的痛心疾首。
烛垚的尸身当夜就被扔回了院子,来人说是那孩子气性大,不愿认可是自己顽劣拿有毒的糕点坑害了小小姐,还自行投了井,无奈井口小且深,家主美意命人将他打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
那晚烛垚没了,烛幽抱着他小小的尸身,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到最后得了失心疯。
事隔半年后,烛秉槐大摆生辰宴。
同样是生辰宴,同样的手段,烛幽以牙还牙用在了对头身上,简直不要太解恨。
看着那些曾经在他生辰宴上配合着叔父坑他家财,又拥护他坐上家主之位的人,烛幽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手持乌青色弓弩,身后随着两个持长剑的暗卫,背光而来。
“关门,全杀!”烛幽一声令下,已率先朝着位居首位的烛秉槐射出一弩。
那个自私无情的男人,立时拉了身旁的妻子挡下了那一弩,温热的血瞬时溅了烛秉槐一脸。
他也顾不得擦,一边拖着因毒发疼痛难耐的身体,一边找寻遮蔽物躲着烛幽的箭,嘴里还颤声骂着“疯子,疯子,烛幽,你就是个疯子。”
烛秉槐现在心里最忏悔的事,就是当初没听自家那个恶毒婆娘的话,斩草要除根。
想到那个才六岁的小侄儿,无比委屈的在他面前跳了井,他照旧有些自责和愧疚的。
得知烛幽患了失心疯,他哪里会真的放心,找了人千般试探无疑,再看到疯癫后险些长得不成人形的烛幽,他照旧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性命,派人日夜看守,却终是留下隐患埋了祸根。
看着被吓得魂不附体巨细便失禁的男人,烛幽是一脸嫌弃的嗤笑了一声,不慌不忙的又装上了一支箭,又不慌不忙的对着他瞄准,再又故意射偏,看着烛秉槐的绝望和无措,他无比受用。
烛幽仿似地狱来的修罗一般,亦步亦趋踏着鲜血和尸身而来,杀人如同玩闹一般,却又是极其狠辣无情。
宴席上岂论是谁,不管是苦苦恳求的照旧奋起反抗的,他统统充耳不闻,那些人不是被他无情射死,就是被暗卫长剑斩杀,总之是未留任何一个活口。
就这样,烛府的一切连同烛幽这小我私家,最后都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烛幽杀人纵火后又自尽,杀孽深重,在酆都受了几百年的炼狱之刑才被遣送至鬼门关。
才脱离酆都的他,一到鬼门关就四处找寻弟弟烛垚的下落,以期盼能有幸兄弟重逢。
那时的烛垚也已长大,终日混迹在郾归城城内,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痞子,受尽众小鬼的欺负凌辱,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衣不能蔽体。
烛幽也是一路浪迹寻到了郾归城,于千百人之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弟弟。
他双腿极重得似抬不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一帮小鬼追着打,却没有勇气上前去维护,去相认。
烛幽还在不知所措时,女帝恰巧路过,她三两下挥退了欺负人的小鬼,解下了身上的玄色斗篷披在了烛垚身上,还从身侧的侍女手里拿了一包灵食递给了烛垚。
烛垚也没客气,致谢都没一句,只顾打开油纸包囫囵吞着食物,连女帝几时走的都未曾留意。
他饿极了,也虚弱极了,却在看清已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人,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时,他心情尴尬的扔了吃食撒腿就跑。
他哪里还能跑得过烛幽呢?
烛幽从身后抱住了那个已长得有他一般高,却依旧瘦削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阿垚,我是年老呀,我报仇了,替爹娘替你报仇血恨了,以后有年老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年老誓死也会护你周全的。”
烛幽血洗烛府及其他无辜之人,共计两百余口,这事几百年前也曾惊动一时,另有他所受的那些酷刑,烛垚又岂会不知。
他躲着他一是因为自己此时的狼狈,另有就是他过不去年老当初犹豫不愿为怙恃报仇,又将自己无情交支付去的那个坎。
厥后的事也就是郾归城众鬼都知道的事了。
烛幽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他入了女帝座下成了一城右使,不光潜心替她治理着郾归城,还喜欢上了女帝。
烛幽也曾在郾归城高调过几千年的,无人不知其名,直到厥后在城主府向女帝示好被拒后,才慢慢变得低调寡言少语的。
他曾坦言,第一次见到女帝时,她援手弟弟时的样子,他就对她动了心。
烛幽虽在情场失了意,却在亲情上等来了烛垚的原谅,与弟弟解开了前世心结,兄弟关系日渐回暖直至现在的情深似海。
但在那之前,烛垚却是要多混就有多混,能惹事就绝不会闲着的,成日里是好逸恶劳拈花惹草,可不管他如何太过如何厮闹,烛幽都能忍着惯着,就这样才得了这么一个宠弟狂魔的称谓。
戚诗染这么说其实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但通常烛垚喜欢或太过关注的人和事,烛幽就是打破原则也会给予包容和维护。
所以,烛幽纵使再不喜戚诗染,也依旧会在得知局势对他们倒霉时派人前来见告。
同理,岂论他多讨厌青羽,但只要是烛垚喜欢,又非要娶进门,他同样也是会妥协接受的。
听了这些青羽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极重,她怎么也没想到,外表鲜明乐观豁达,一脸痞气纵脱不羁的少年郎,会有那样困苦艰难昏暗不堪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