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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华

56 鸿门其一

山河流华 寄观 5566 2021-02-21 10:22:15

  盛夏已逝,孟秋初至。

  短短两月时光,武林已是天翻地覆,与魔道的混战如同以往般不了了之,可正是在这不了了之之中,一场剧变亦是猝不及防线席卷了各宗。

  在点苍宫邱不疑雷厉流行的清扫下,青衣子所统的临风台一脉被尽数下了宗门追剿令。幸亏青衣子、陆云生二人远在江南,而周阳早晚料变故会生,事先做好了准备,于星夜率临风台诸门生前往凌竟峰与陆云生汇合。邱不疑一不做二不休,再度向神女阁扬起屠刀,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神女峰早已人去山空,神女阁百余门生连同文璃师太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相较神女阁,婆罗寺与琼歌门就远没有那么幸运了。婆罗寺遭七贤派门生围困多日,明道方丈为保全全寺人的性命被迫归降;而琼歌门则更为惨烈,掌门黎洛身死郭绝尘之手,七成门人尽成阶下囚,余下急遽出逃的三成门人走投无路,不约而同地赶往凌竟峰。

  长白宫的情形较诸宗更为杂乱,宫人在空言、空语的唆使下破裂为两派,一派效忠于空言二人,一派坚决拥空山为主,两派相互残杀半月,以后者惨败告终。所幸空山在此时秘密归来,率幸免于难的追随者赶往凌竟峰去寻林晚。

  太山宗、凌竟阁二宗则是格外宁静。太山宗不停召回各地门生,诸如木梵、程冥阳姐弟等人回宗后都没了消息;凌竟阁则是源源不停救助着逃难而来的各宗人士,一时间,凌竟峰人满为患。

  神女峰,寒江索渡侧一处隐蔽的山林中。

  一道白影在错综庞大的地形中转了几转,闪身跳进了碧波白浪中。不久后他从神女暗阁的瀑布后走了出来,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他俊美面颊上——这人却是极天鸿。

  他刚刚进来,有两人立即迎上,乃是文璃和娵訾。极天鸿微微一笑,道:“无妨,外面有我布下的迷阵,那群乌合之众进不来的。”

  “只要他们找不到此门,在口粮耗尽前我们已无虞。”娵訾颔首道,“只是粮食确实是个问题。”

  文璃师太长叹一声,凄然道:“现下,我们能依靠的,怕是只有凌竟阁了……极令郎、楚女人,这次仗义脱手相助之恩,神女阁没齿难忘。”言毕,她长行一礼。

  几日前,神女峰遭点苍宫门生围困,只得死守天生桥与寒江索渡两大天险。正在此时,极天鸿与娵訾二人突然泛起在神女峰中。文璃师太本对他戒心十足,却因走投无路,只得收拾物什随他而去,由此得知了神女暗阁的存在,借暗阁之利乐成逃过一劫。

  极天鸿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方道:“我早说过,我这次脱手,既非为了神女阁,也非为了所谓武林正道,一时兴起而已,师太不必记挂。”他与娵訾一同向神女暗阁所在的山谷中走去。原本宁静的山谷被诸多急遽搭成的帐篷占据,杂乱无章,充斥着兵荒马乱。

  众神女阁门生大多停了行动,好奇或是敬畏地目送着极天鸿。文璃师太见状也未加阻拦,只是摇头不语。她知道极天鸿性情狂傲,但并非是一时兴起才会救助众人,而是为了江湖正道。可谁也不能否认,这当中有着他对林晚的愧疚……

  忽而,几声长啼在空中响起。众人纷纷抬头望去,见到鸣羿与青羿二鸟急遽飞下,一左一右落在极天鸿肩上。极天鸿依次替它们梳了梳羽毛以示夸奖,然后取下二鸟足上信笺一一细读,不外片刻,他的面色就已变化。他抬头看见众人忧心忡忡地望了过来,便朗声道:“诸位,点苍宫临风台、长白宫和琼歌门的门生都已陆续到达凌竟峰,此处难以久持,你们应迅速与他们汇合。”

  “凌竟峰怎么样?林师……林阁主还好吗?”一名年纪稍幼的神女门生脱口而出,旋而想起了林、极二人的关系,吞吞吐吐不知何言。

  极天鸿停顿了一下,修长双手似有哆嗦,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自从一月前接纳周阳迟等人时,她就说过,凌竟阁悬壶济世,不会拒绝任何遁迹的门生。但……我想,她应该在等你们。五宗人马一旦搜集,太山宗会绝不犹豫将你们一网打尽,她一定早有万全之策应对了。”

  “好,既是如此,我们事不宜迟,今日午后就启程!”文璃师太当机立断,立刻命门生们准备离开,同时着手将神女暗阁中的心诀石碑一齐带走。究竟这一去,能否再回到这里继续先人遗地,谁也说不清楚。

  见到众人已开始整顿,极天鸿黑暗请鹓雏相助侦察敌情。鹓雏也是感应事态紧急,迅速飞出了暗阁。就在此时,娵訾轻步走了过来,道:“你适才神色差池,是有什么事吗?”

  “应千千也到了凌竟峰。”极天鸿轻声道,“阿暮与皎皎也准备启程。”

  娵訾摇了摇头,直视着他:“你没有说完。”

  “……”极天鸿唇边,只有无尽的缄默沉静。良久,他方轻声道,“她……病了……”

  “我不清楚,但在凌竟峰的探子说,……她病得很差池劲。让晋楚律和江清心都无计可施的病,我怕……”他轻轻甩袖,漫步离开,只是为了掩饰面上抑制不住的忧郁。

  凌竟阁,叠彩池畔。

  林晚的居所就在叠彩池边,此时池畔站了数人,正是青衣子三师徒、空山、晋楚微与一名琼歌门大长老。适才江清心进去找林晚,许久都未出来,他们也是焦急不已。

  居所内,江清心站在林晚身后,左右为难地看着劈面的晋楚律和应千千。林晚轻轻一叹,道:“若说当初在白浪麓与他分道扬镳,是我为保他安宁而出的下下之策,那如今面对如此情形,我实在不愿再重复一遍当初的错误……”

  “这不是你让我们离开的理由。”晋楚律一字一顿,凝视着她。

  应千千首肯道:“我既孤身来此,早将他物置之度外,何须担忧?”

  林晚痛苦地闭上了双眸,哆嗦良久,刚刚睁开。她双唇微张,凄然道:“你不明白吗……我不愿让极天鸿因武林变故受到牵连,又怎能……又怎忍心让阿纪,让你们……让你受到……”她与晋楚律对视着,期待着他理解她,期待着他妥协,虽然这险些不行能。

  晋楚律看着她,双臂颤着,尽力忍下想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的激动。最终,他只是徐徐上前,站在她身前,俯身与他对视,伸出双指在她的玉颊上迅速一弹。

  “傻丫头,你忘了吗,我可不是极天鸿。”

  “我是卫宸军之主,是金帐的皇储,是金帐帝国未来的君主。我有能力,也有决心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江清心与应千千同时失语,目瞪口呆,不行思议地盯着晋楚律。晋楚律轻笑着抬首看向两人:“歉仄瞒了你们这么久,在下金帐雍王晋楚律,楚星纪是我的妹妹——金帐公主晋楚微,娵訾是我的属下。”

  “你……你……”应千千语无伦次,直直盯着晋楚律,晋楚律的桃花眸含了一丝狡黠。他冲她眨了眨眼,俯身再次看着林晚,双眸狡黠已化为深情,“阿婉,我允许过那小子会照顾好你,你可不能让我爽约啊。”

  “你这人……”林晚苦涩微叹一声,心知多说无益,方道,“既是如此,我们走吧。元英让我去商均峰,此行凶多吉少,我们需事先将各人转移。”

  江清心上前扶住林晚,疑道:“姐姐已经选好地方了吗?”

  林晚颔首,道:“师父早料到会有今日,在密信中为我们指明了一条万全的退路。”

  “宜煌郡有独苏山,接云山与宜煌十七峰所构的重重山脉。在这层层屏障中,有一处绝佳的世外桃源,缈雾谷……”

  不久后,叠彩湖畔亭中。

  听完林晚的一番叙述,晋楚微立刻蹦了起来:“晚姐,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去商均峰!那老妖婆笑里藏刀,怎么会安美意思?”

  林晚摇了摇头道:“我若不去,何以为各人争得退却至缈雾谷的时机?”

  “师侄,你久病未愈,若我们任你去那险恶之地自投罗网,岂不是对不起你师父和凌竟阁,对不起武林吗?”青衣子严肃道,“如今武林剧变,各人首先想到的即是凌竟阁,你且留下,让我去会会他们。”

  “师伯不必多言了。”林晚毅然拒绝,“现在神女阁已经赶来,待我走后,师伯务必率各人迅速进入宜煌十七峰,中途接应神女阁。让各人事先做足准备,不到十万迫切的关头切勿出峰。”她将一个锦囊交给空山,又道:“这里面是缈雾谷的舆图,那里阵势庞大,兼有迷阵,行走时千万小心。”

  “师姐放心。”空山郑重接过锦囊。一旁晋楚微又缠上了晋楚律:“哥哥,我也要去!”

  “不行。”晋楚律爽性拒绝,“这次由不得你任性。”

  “可……”晋楚微还想狡辩,晋楚律已将她推回空山身侧,“别让她乱跑。”空山闻言,立刻首肯。

  林晚见诸事妥当,忽又想起一事。她犹豫片刻,照旧道:“另外,我希望诸位能听我一言,若是天辰教、九嶷与释欢谷恳切相助,希望诸位能暂时放下以往恼恨……”她叹了口气,与晋楚律一同转身离去,留下亭中面面相觑的几人。

  是夜,凌竟峰再度融于夜色。由于峰中急遽住了许多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灯火荧荧。

  林晚步走出居所,漫步于竹庭之中,她每每心烦意乱之时总会来此,寻求寂静。今夜亦然。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敧单枕梦中醒,梦又不成灯又烬。

  月光下澈,庭下如积水空明,盈盈一水中藻荇交横,翩然游弋,却是重重竹林的影子。月明星稀,夜静山空,甚至连惊山之鸟也未曾有了。

  何夜无月?那边无竹?何时无美景?只是少了那个如明月清秋般的人啊。

  她怔怔听着,风拂过单薄衣衫,怅然看着月色流过渐宽衣带,心中作痛。

  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情越搅越乱,越绕越痛,越扎越深,终而化作一缕殷红,从她嘴角溢出,滴落月光。

  近两个月了,她的情疾未曾好转丝毫,反而落下来咯血之症,甚至连往昔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了。可谁,都是无计可施。

  她抬手拭去血迹,长长呼吸频频,内心再度波涛不惊。现在她面前是一盘险棋,一个不慎,全盘皆输。此时情景虽无刀剑加身,却比他在风眠山遇刺之时要更为险恶。

  对手只是元英吗?不,单单元英一人决计无法到达如今所谋。

  那幕后黑手会是谁呢?她猛然想起一人,太山宗水牢中的那人。那小我私家……又会是谁呢?

  獬豸从她体内探出,似是想要出言提醒,却又摇了摇头,自语道:“照旧让她自己来……”

  初秋的夜凉爽意十足,林晚却丝绝不觉,凝神细想。夜色浓重,月光却越来越弱,獬豸抬头望去,只见几朵乌云急速奔来,霎时间遮住了明月。风萧萧,竹飒飒,夜来风起,秋雨欲来。

  一道白光自乌云中劈出,破开夜色,映得林晚一身苍白。炸雷响彻夜空,林晚一个激灵,心中的混沌似乎也一并破开……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顷刻间林晚已满身湿透。獬豸急遽提醒,她却依旧杵在原地,原先的疑惑一扫而空,真相犹如滔滔大江,一泻千里。

  太山宗,元英,巫神煞生体,神秘莫测。每一条信息都指向着许多人,可这四条信息合在一起,却如同符契一般,与一小我私家紧紧吻合。那是一个被江湖所不齿的人,那是一个对武林挟恨在心的人,那是一个她不熟识,却时常听人提起的“莠民”……

  “阿婉!”熟悉的声音猛将她拉回现实。晋楚律见她立在大雨中,惊慌失措,如箭般冲了过来。他身旁应千千急遽将一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中,略有失落地看着他冲了出去。

  晋楚律冲到林晚身边,还没来得及撑起伞,就惊愕地见到林晚劈手抓住他的双臂,用力摇晃,激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他!就是他!”

  “你……你……”晋楚律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盯着一反常态的她。林晚激动不已,忽意识到自己抓住的人竟是晋楚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突然她又想起一事,看着晋楚律的眼神立时变化,一把推开了他。

  “阿婉,你怎么了?”晋楚律用力将伞举到她头顶,却见她神情紧张,连珠炮般的开了口“我问你几件事,你……你可否如实回覆我?”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晋楚律停住身形,焦急地看着她。

  “风眠山那日,柔然考和皇甫炫指使刺客杀我,是不是你师父授意为之?”林晚无意识的掐着自己双手的枢纽,脑中飞速运转,“太子殿下在南水关被大火下毒,空山在洞庭湖被实沈和寿星追杀,这些……都是他的手笔吗?”

  “他……他怎么会……”晋楚律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他抬手道,“不,阿婉,你冷静一下,这种给金帐四处树敌的事,他……”

  “不仅如此,你没有怀疑过吗?”林晚双眸含着怒意,酷寒的雨水顺着脖颈一路流下,“为何青岚馆的偷袭每次都几可得手?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太子殿下和空山的行踪?为什么元难刚刚复出,青岚馆就开始兴风作浪?”

  晋楚律面色苍白,全身颤得厉害。他停顿半晌,方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林晚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神色一怔。她迟疑片刻,如是道:“最开始,我简直先怀疑你;甚至微儿、娵訾、叶衡、秋风叔,我都怀疑过。”

  此言一出,晋楚律的面色一时间极为精彩。可他还没开口,又听林晚续道:“所以,我在乐正府养伤的那些天里黑暗让人去查了查,确定秋风叔和叶衡忙于公务,没有作案时间,排除了他们的嫌疑;空山被刺杀,微儿间接受到牵连,但我依然无法排除她的嫌疑,只是从姐姐的情感来说不愿相信是她……但你和娵訾基础无法接近空山,更不行能提前得知他的行踪,所以我们中的内鬼不会是你们。”说罢,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浮现出一抹愧色,“你待我如知交,我却在背后怀疑你、视察你。是我愧对友人,你若有任何不满,尽管……”

  晋楚律凝视着她,一直无言,忽的他冲了上来,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在林晚的惊叫声中,她已然被他揽住,林晚着实是惊呆了,竟忘了推开他。

  “阿婉……”晋楚律微微张唇,可犹豫片刻,他又咬了咬唇,轻声道,“谢谢你……现在还愿意相信我。你做得对,换做我,我也一样会如此。”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林晚猛然推开了他,静静道:“我自然是相信自己的挚友的。”

  晋楚律立刻回过神来,登时理解了她话外的意思。他眼中划过一丝苦涩,点了颔首,微微退却半步:“走吧,外面雨大,回屋说说我师……他的事。”

  “元难,是元难。”许久之后,二人回屋换了衣服,林晚方对他轻声道,“是元难在利用这一切,而且,太山宗水牢中的那人正是他,元易盟主怕是已遭了辣手。”

  晋楚律苦笑一声,“不只是他,你还猜出了另一小我私家吧。”

  林晚缄默沉静不语,许久方艰难点了颔首:“但我与他素未谋面,所以,若是你愿意,能否……多注意些他的部署?”

  “我起初确实不信,可若是铁证如山,我也不会作那任人宰割的鱼肉。”晋楚律叹息片刻,最终道,“你查元难的党羽吧,青岚馆在此事中饰演的角色和目的,交给我。”说罢,他径直坐了下来,缄默沉静的望着灯花。林晚知他心中煎熬,亦不再多言。

  灯花爆裂,又迅速消失在初秋寒意中。火光不定,屋内徐徐暗了下来。

  “何时出发?”

  “明日,而且……要迅速让元难知晓,以掩护空山他们。”

  “放心,不会有事的。”

  “……谢谢。”

  “谢什么?”晋楚律在昏黑暗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笑,“我或许是你手下身价最高的眼线了吧?这第六小我私家情,我就先记下了。”

  烛暗灯摇,如同岌岌可危的未来。寒意凛凛,不知今夜何人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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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一更。正面对决展开之后总是少不了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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