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松镇,兰伯特的小楼
兰伯特坐在书房中的书桌后面,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笑了起来,问道:“你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好尔德也在书房中,正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晒太阳。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封送往尼特利郡法师协会的信,那封关于“元素潮汐”的信件。
“元素潮汐”这种事太诡异了,谁也不知道它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也许就因为他的这封信,尼特利郡甚至整个茉莉花王国能够提前行动、从而制止一场大灾难。到了那时候,他这个预警者显然将立下惊人的劳绩。
“敲钟人波洛克”?
这听起来是一个很是不错的称谓,而真到那时,他的职位显然也将获得极大的提升。他将会离开贝松镇这个小地方,去往尼特利郡、甚至王都这样的辽阔舞台,成为一个他人口中传诵的真正的大人物!
一想到这些,好尔德就止不住地开心。
在这种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刻,他对于兰伯特的话自然是不感兴趣,因此只是搪塞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兰伯特并没注意到他这位私人法师的异样,这位勋爵先生也正陶醉在自己对于未来的美好畅想中呢。
“我猜我那位堂妹正在专心地制作那些‘神奇的机械’,哈哈。”
兰伯特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施特劳斯伯爵的这单生意她其实照旧有希望的,如果她愿意为此支付她自己的话,那确实会令我头疼,但是现在差异了。”
“现在,她有了一个新的前进偏向。”
“她会在那些‘神奇的机械’上浪费许多时间和金钱,等到她最终醒悟过来的时候,她纵然想要再行动也已经来不及了。”
兰伯特愉快地描述着自己的计划和料想:“不止于此,我亲爱的堂叔到时候也会知道,我这位堂妹竟然被一个平民给骗了。他无疑会很是失望,这也将成为我接任卡德文爵位的最后一块奠基石。”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她更适合当一位名媛淑女,养养花,画画画,而不是治理一块领地,这对于她来说太难了。我亲爱的堂叔很快就会确认这一点,很快,很快……”
兰伯特喃喃着。
……
庞贝村的条田旁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基尔蹲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那两个身影,这样问道。
那两个身影是辛西娅和于连。
奥赛德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他和海瑟薇。
海瑟薇也正看着那边,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
基尔说道:“要我说,直接就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抓去庄园法庭进行审理就行!虽然他不是庞贝庄园的人,但是冒充法师、欺骗贵族这种罪状,我们完全可以这么做!”
他看着远处的那个男性身影,恨得牙痒痒的。
他竟然被一个农夫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戏法”给骗了——他是这么推测于连的法师之环转动之谜的——被一个普通人吓唬得如临大敌,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很羞耻。
“辛西娅有自己的计划。”
海瑟薇这么说道,然后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那边的两个身影。
她也不知道辛西娅想要干什么。
于连也不知道。
他曾设想过自己的骗局被揭穿之后的下场,也许是被关起来期待绞刑,又或者是像传说中一样被双手反绑赶入空旷的林地,被欺骗的贵族小姐在背后一箭向他射来,以宣泄她的恼怒……
但是在这些料想中,没有一样是现在这样的:辛西娅把那两位剑士赶去了一旁,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里,然后她就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大片农田,一句话也不说。
不外,这似乎是个时机……
于连左右看了看,心里一个糟糕的念头越来越旺盛。
“如果你真的决定向一位见习骑士动手的话,那你可以试试看。”
辛西娅突然开口了。
……这或许也是那两位剑士敢放心地让他一个男人和辛西娅独自在这里相处的原因吧?
于连想到这一点,心头的那股念头被浇息了。
在奥赛德的那些故事里,骑士是欠好惹的,和法师同为茉莉花王国双壁。
见习骑士虽然没有真正的骑士那么强大,但显然也不是他一个只会打野架的农夫可以干得过的。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辛西娅问道。
明明是在问话,她却不即是连的回覆,自顾自说了下去:“关于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我那位朋友是一个女孩,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上边有三个哥哥。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从小受抵家人们的痛爱,渡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的一生将会像大多数的贵族女孩一样,结婚、生子、然后就这样过完一生,简朴,却无忧。”
“可是就像今天一样,意外总是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我那位朋友的三位哥哥在几年的时间里接连死去,这让她的家庭遭受了重创,也让她面临了一个始料不及的局面——作为仅剩的血脉,从小被家人呵护的她需要站出来肩负延续家族荣耀的重任。”
“她将会接过家族的爵位——故事本应该这样生长,但是她的父亲并不这么想。”
“他找来了自己的一位侄子,让他在我那位朋友的家族领地中住了下来,而且还赏给了他领地,同时,他迟迟没有宣布家族未来的继续人是谁。”
“至于她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做,我那位朋友曾经有过一个料想:也许她的父亲在怀疑她三位哥哥的死和她有关,只是他无法肯定这一点。”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你三个哥哥的死和你有关了。
于连平静地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辛西娅继续说着:“就当所有人都摸不清她父亲心思的时候,终于,她的父亲给出了明确的讯号——在她和她的这位堂兄之间,谁能够在领地治理上展现出更卓绝的能力,谁就能够获得最终的爵位。”
“这是贵族传承中常见的戏码,屡见不鲜。”
“我的那位朋友开始努力,她不能让家族的荣耀旁落,这关乎到一个允许。但是她不是传说中的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从小被当成名门淑女来培养的她,纵然再怎么奋起努力,但不得不认可的是,她的那位堂兄在领地治理上比她越发在行。”
“如果事情就这么生长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她的那位堂兄将会成为家族未来的继续人,可就在此时,意外又再一次地发生了。”
“她从某种渠道得知,她那位堂兄家中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那位客人会制作一种神奇的名叫机械的工具。这种机械能够让一小我私家完成十几个甚至几十小我私家的纺织事情,这样一位尊贵的客人,自然也获得了她堂兄热烈的接待。”
嗯,说到我了。
于连心中暗想。
“再然后……”
辛西娅说到这里,突然住嘴不说了。
不外她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
辛西娅在静默了两秒后,突然又再开口。
她指着脚下的农田,“贝松镇的冬天对农夫们太不友好了,一旦遇到今年这样的极寒天气,庄稼就会大量地冻死。”
于连顺着她指的偏向看去,见到的是地上萎蔫的细瘦枯黄叶片。
那是被冻死的冬稞,是唯一有希望过冬的作物,关于这一点,他这个真农夫自然比辛西娅更清楚。
“其实有一样作物比起冬稞来,更适合贝松镇的冬天,那就是高寒棉。”
“新大陆的发现让棉花很受接待,农夫们可以种植高寒棉,用这些棉花去换钱换粮食。这很好,但可惜的是,高寒棉实在太难剥了,这让高寒棉的制作太贵,还不如从外地买原棉来制作,这也是为什么贝松镇的农夫们宁愿冒险用冬稞过冬,也不愿意种植更坚韧的高寒棉,因为没几小我私家愿意买。”
“如果真能有一种轻松剥棉的机械,让高寒棉也能轻松制作成棉絮,那贝松镇的农夫们,生活无疑会好过许多……”
于连突然读懂了辛西娅之前的那个庞大眼神。
如果自己其时真施展出魔法来杀了她,那也就证明了自己是一位真法师,而不是奥赛德口中的“当地农夫”。
那样的话,自己的那些机械也就极可能是真的,包罗他对兰伯特说的那种“把棉花扔进去,它们就能自动酿成棉絮出来”的轧棉机。
而至于为什么辛西娅要对自己说这些……
凭据他那些怪梦中的一种名叫“心理学”的知识,很可能是这些工具在她心底里埋了太久,压得她喘不外气来。究竟如果一切意外都没发生的话,她只是一个期待着嫁人、理想着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谁的小女人而已。
现在天的突发事件,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需要宣泄她心里的这巨大压力,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是最好的倾诉、宣泄渠道。
辛西娅又重新缄默沉静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松一笑,道:“你呢,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吗?一个农夫为什么会成为一位法师?吟游诗人也想不出这样的故事来。”
于连迟疑了许久,终究照旧开口了:“我的一位尊永生了重病……”
他从珍妮夫人生病开始讲起,一直说到今天,把他整个“想骗兰伯特,结果却被兰伯特利用来骗辛西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一清二楚。
“……基本上,就是这样。”
这是于连几天来第一次全部说真话,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舒适。
“原来如此。”
辛西娅背对着他说道:“我还在想你的法师之环为什么能够转动……现在想来,多数是好尔德做的手脚。”
是吗?
于连追念,却也无法确定,究竟他到现在都没正式接受过法师教育,唯一一次正式接受法师教育照旧居心叵测的好尔德。
他甚至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能够转动法师之环是法师的象征。
对于法师知识,辛西娅无疑比他更有讲话权。
不外这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很轻松。
对于他这种老实人来说,这几天这种不停说谎的生活,实在欠好受。
然后呢,期待他的会是什么?绞刑?被狩猎?甚至是传说中的火刑?……
于连最终等来的,是他脚边一声轻微的闷响。
一个袋子被扔在了他脚边的泥土地里。
“这里有3个金图鲁,这才是正价。”
辛西娅背对着他,看着两人前方那广袤的严寒大地。
“别管其他神甫怎么说,直接去找费舍主教。把金图鲁拿在手上,他会见你的。”
于连低头看着这个袋子,嘴巴微张。
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结局。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忙拿起钱袋,凭据辛西娅说的去做,越快离开越好,以免辛西娅改变了主意。
但他照旧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又再骗你吗?”
他听到背对着他的辛西娅轻笑了一下,然后声音传来:“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我愿意相信。”
“……”
于连最终弯下腰捡起了这个钱袋,像是在对辛西娅鞠躬。
他拿着钱袋,转身,准备离开。
“让他离开!”
辛西娅高声喊道,清脆响亮,足够那边的基尔和海瑟薇听到。
“于连大师!”
一道声音紧随着响起,却不是基尔,也不是海瑟薇。
于连顺着声音传来的偏向看去,远远看到一匹马正沿着乡间小道朝这里飞驰。
叫声正是马上的那位骑者所喊出的,远远听着有点像安迪。
他骑着马,背着日,正披着漫天辉煌光耀的金光向这边急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