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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路

不惑

他与路 乐土土土土. 3065 2021-02-05 00:00:24

  “医生,我觉得我生病了,”健太坐在激荡着消毒水味儿的问诊室里,心力交瘁地跟他的医生说,“每天晚上都在做梦,现实不怎么好过,梦里也欠好过,我感受自己快瓦解了,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医生看着他的脸,悠悠地叹了口气,“要不,回去跟单元请个小长假吧,静养一会儿,多出门走走,去爬爬山,看看海,回归大自然,放空自己。”

  他摇摇头,说,“不行,不事情就没钱,没钱,哪儿也去不成,总不能因为要出门旅游,就跑去网上申请个小额贷吧?”

  “但以你目前这种情况,再连续下去,说不定...”医生停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他,欲语又止,似乎在斟酌用词,“有可能会危及到生命啊。”

  你是说我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么?

  他愣愣地看着医生,却没有开口作声。

  于是,对话到了这里便截然而止,似乎有人在声音流传的通道里,贴上了一张休止符,定止住了时间,以及停留在走廊尽头那片暖和的日光。

  空气透明,阳光清澈。

  挂在刷白墙面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二点十几分。

  时值夏天,温度炎热,却没有开空调。

  那一部略微发黄的立式空调机呆呆地立在窗户旁边,就像是一个被喊到课室后面去罚站的学生,由于忌惮老师的淫威,而不敢说话。

  但斜斜地趴在树干上的夏蝉却不畏惧,聒噪的蝉鸣似乎是夏日的伴奏一般,随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越过那扇敞开的窗,悠悠然然地送入至这间偌大的问诊室里。

  窗户外面的白玉兰,开得正好,清淡的芬芳似乎能抚平炎热的躁动。

  蓦然间平静下来的时光中,容易让人追念起从前的影子,那一间小时候常去的开在大榕树底下的小卖部。

  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又木板和石块搭乘的浅易棚屋,里头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子,桌子上是一个个做工并不怎么精巧的玻璃罐。

  罐子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开小卖部的老人就坐在木桌后面的一张藤椅上,慢慢悠悠地摇来晃去,皱巴巴的手掌拿着一把破开几个口子的大葵扇,一边往自己身上扇着风,一边望着后门对出的那一个碧绿色的池塘。

  池塘是民众的,村子里的人都可以到那里钓鱼,但划定的打鱼方式仅仅是钓,撒网或者电鱼都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很不招惹村子里的年轻人喜欢,与其在酷热下呆上一天,还不如嗯嗯嗯地开个摩托车,一溜烟地跑去村子外面的大江,电鱼来得痛快。

  对于带电的工具,许多小孩子也体现出十足的好奇,高声嚷嚷着要随着村里的那些哥哥们一起去电鱼,但都被家里人严厉禁止。

  在没有大人的监视下,不得靠近那条大江半步。

  理由是那里很危险,险些每一年的夏天都市有几小我私家死在那里头,不是电鱼的时候,因为漏水给自己电到了,就是溺水,被江里的妖怪拉到了水底。

  所以,大人们都畏惧那条大江,生怕自己的孩子就是下一个被大江吞掉的人。

  每天出门之前,他们都市三番四次地警告孩子们不要靠近那条江,乖乖地呆在家里写写作业就好,晚上回来抽查,要是听话,等爸妈放假了就带你去动物园玩儿。

  但那些有关‘动物园’的允许都是健太从村子里的一些孩子们口中听来的,他从没有去过,每当从同伴们的嘴里听到了诸多关于动物园里的大老虎究竟有多威猛的传言,他都市忍不住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以及期待的神情。

  就像一个生下来就没见过老虎的土包子。

  于是,看到他这副没前程的模样,不少同样没去过动物园的同伴会问他,不就老虎嘛,电视机转到播《动物世界》那个台不就能看到了么,跟去动物园看一样嘛,也就只能看看,又不能伸手去摸,有啥可了不起的?

  对于这些问题,他也只是笑着笑着,赞同着他的同伴们说,对啊对啊,老虎有啥厉害的,要是遇到了大恐龙,它还不是夹着尾巴就跑,我才不羡慕他们呢。

  “一点都不羡慕呢。”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知道被爸爸妈妈牵着走有什么好的...”

  “又不是在拍动画片,爸爸妈妈和我,快快乐乐的一家...我...就是...一个看动画片的人而已嘛,看动画片又不需要爸爸妈妈,一小我私家看也可以的嘛...”

  ....

  在他的影象里,那些一家团圆的美好画面,都是那么的遥远,似乎只有在动画片里才气看到的,要是在现实发生,也是只会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向来与他无关。

  他不是那个体人,他活在的不是动画片,他没有像样的怙恃,这使得他往往感应深深的自卑,每当班里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聊起自己的怙恃时,他都市自觉地退到一边,远远地离开这些生动的同学们,离开那些普通但那又敏感的话题。

  他总是见不得别人的好,畏惧受到伤害,似乎同学们那一些洋溢着幸福的语句落在他的耳里,便会自动转换成带毒的利刺,狠狠地扎在心上,以此来处罚他的不知所谓。

  因为他不是见得光的工具,他不能与那些被阳光照耀着的小孩站在一起。

  由始到终,他都称不上时他们的同伴,因为他跟他们纷歧样,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处,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配景,更没有怙恃为他铺垫的未来。

  他就是一个冒充伪劣的残次品而已,连制造者都嫌弃他的不堪,所以才会在刚刚生下他的时候,就坚决地把他抛弃,一小我私家在冗长的世界里远走高飞。

  阿姨总是很忙,经常顾及不到他。

  虽然也有付托他不要去江边,要呆在家里乖乖写作业,但却没给过他任何的许诺,似乎在阿姨眼里,无论他做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对他的要求险些是没有。

  似乎对于阿姨来说,只要他还在世,还不至于死掉,那便足够了。

  所以,无聊的时候,他就只能溜到小卖部去钓鱼,看着阳光轻飘飘地析过那面彩绘的玻璃,照亮了屋子里悬浮着细小灰尘的空气。

  继续往前走,照亮了玻璃罐,照亮了糖果的包装纸,照亮了躺在木凳上的那一双宁和的眼睛,另有那个遥远的夏天。

  一阵忽如其来的风吹散了窗外静置的花香,油绿色的叶子随着风的律动,微微摇晃,医生与患者平静地对视着,似乎在不知道什么事装进了那个影象中的罐子里,与周边那些排队等叫号的门诊,离隔了一条银光粼粼的小河。

  “您是担忧我会自杀么?”缄默沉静了许久,健太突然说。

  “是啊,”医生说,“轻度抑郁症是很常见的精神类疾病,有时会体现出自残的倾向,不能排除,有自杀这种可能。”

  “我给你开点药吧,觉得心里欠好受就吃两片,切记不要贪多,一天只能吃一次,一次只能吃两片,不要对药物发生依赖。”

  “这类药物终究只是给你起到辅助功效而已,治得了标,却治不了本,要想彻底根治,照旧得看你自己啊。”

  “看我?”健太愣了一下,“我...还能怎样,”他牵强地笑,“我觉得,我其实还好啊我,就是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惆怅而已...”

  “所以,你就得支棱起来啊,”医生满是勉励地说,“挺大一个小伙儿,要有勇气面对生活,面对未来,才不至于想的偏激,把自己逼上绝路。”

  “这世界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

  “有些事,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千万也别太过放任自己,最重要的是,独霸好其中的那个度,有许多事儿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多,等到它已往了,你再往后边转头一看,那些曾经你总以为是比天还要大的事儿,终归也过就那一回事而已。”

  “除了生与死以外...”健太小声地说,“人这一生中的其他事,都是小事么?”

  “是啊,都是小事,”医生感伤地说,“所以才说当医生累嘛,别以为有多体面,事情下来几多年,接得手里头的,就没啥小事。”

  “那要吃药的不更应该是您吗?”

  “可不是嘛,但你现在睁开眼看,我这不挺过来,坐在这里,和你聊天,跟个正凡人一样,这就说明了什么,人可以战胜病魔的,无论是心理上的,照旧生理上,我们人类都有战胜它们的可能,千万不要小看人类的极限。”

  “多出去走走看看,交交朋友,男的女的都行,遇到动心的,就去谈个恋爱,不外切记做好宁静措施,少玩儿点花里胡哨的活儿,省得染上HIV。”

  “至于经济方面,你可以求助你家里人啊,”医生喋喋不休地说,“不要觉得落不下这张脸,欠美意思开口要钱,你就当是借的,以后有能耐了,再回去孝顺。”

  “老话不也有讲么?”

  “二十不惑,三十而立,趁着年轻,赶忙把心里的纠结都解开了吧。”

  “别等到老了再来遗憾,那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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