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在热火朝天地大叫,女人们则在深情忘我地尖叫。
狂热的气氛充溢在四处,潜移默化地涂改着他们的面部心情。
浮华的油彩流露在他们的面庞之上,粗犷地填充着每一片阴影,以及每一寸被火光照亮的肌肤。
细密的汗珠沁出毛孔,不甘寥寂的心脏在剧烈地起伏着,高亢嘹亮的声音被不停拉长,收缩,游移不定,似乎具备着某种富有熏染性的张力。
扬起的喧嚣中,他们的眼睛无疑是热切的,而且丰满,似乎夜空的星辰。
但其间却又藏着某种即即是在篝火也照不破的玄色。
在那里散落的黑暗里,在那无处安放的视野中,他们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刹那蜕酿成了传说中的点金之石。
于是,目力所及的那一处高台被刷上了耀眼的金色,挺拔的男人踏上那一处高台,拔身世后那一把冷淡的剑,朝向另一个更为挺拔的男人提倡挑战。
接受挑战的男人冷漠地注视着这位骄傲的厥后者,轻慢地取出了那把古朴的青铜剑,他看着年轻人那把隐晦在火光中的剑,平静地说了一句。
“拔剑吧。”
....
“拔剑吧,拔出那把几多次...在睡梦中也不愿意放下的剑。”
风在低语,未来的城主轻声对自己说。
“然后,战胜这个授予剑道的男人,登上都市的最高处,再用这把剑...”
“替妈妈,讨回她该有的公正。”
“再然后,就是这座都市的新王了。”
....
会拥有令得无数人艳羡的权力。
其中的一个象征即是,迎娶那个端坐在房间里的女人。
她是这座都市最美丽的女人,他将独自占有这份唯一无二的美丽,而且用这一行为告诉世间的所有人...
今后以后,他就是这座都市里最唯一无二的那小我私家。
他就是这座都市的主人。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太平了,而他就是这宁静的缔造者。
在这一战事后,他将会亲自率兵,陆续征服这一带的所有城邦。
要将持久的杂乱抹杀在襁褓里,要拥抱最恒久的宁静。
最直接,最简朴的措施...
就是趁那场注定了会泛起的全面内战还未生出苗头之时,趁各人仍然在假惺惺地赞美着虚伪的宁静之时...
率先发动战争,完成统一。
....
目前,靠山宗的军队已经被联合城邦的军队驱逐了七七八八,也就剩下一些迷失在山林的游兵散勇,构不成任何威胁。
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获得清除,就像擦洗污垢一样。
联邦的军队会用铁剑和火药,将他们从这一片不接待他们的大地上彻底抹去。
....
两把剑同时横起,切开灼热的长空,师出同源的两道剑光在高台上一闪而过,飞掠过的声音甚至割破了时光。
火石在裂开的时空中对碰,飘渺的火星溅起在锋刃相切的那一个刹那。
时间就此定格,似乎下一个转身,下一次眨眼,便已间隔了永远。
两个单手执剑的人相互交流了位置。
血还未溢出伤口,剑的余寒席卷而开,骤然封冻了人们火热的呼吸。
高台下突然间鸦雀无声,敬重的门生在时光弥合的漏洞间,平静地向先生交出了自己的答案。
所有的热切,所有的期待都刹止在这一刻之前,人们停止了野蛮的侵占,转而以一种漫长且缄默沉静的方式收拢着心中的顾盼。
他们在期待着,期待着灰尘落定,期待着胜负揭晓,似乎在见证一颗种子的萌发、破土,生向天空。
先生缄默沉静许久,接过门生手中的纸卷,与他错身而过。
他无言地抬起脚步,往前一步,走入了过往岁月的长河,成为了历史。
剑客死了。
缄默地死在了未来城主的一剑之下。
一如那些曾经死在他那一剑的挑战者们一样,血还没溢出伤口,曾经属于他的时代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万众欢呼。
胜利者在他们的瞩目之中再度往前走去,摆在眼前的那条通往议会厅的台阶一片火红,似乎流满了由地底迸涌出的血浆。
月光被篝火进一步催化,如枫叶般落下,他缓慢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高处走,虚无的风陪同在他的左右,随着阵势发生变化。
走到的位置越是向高,汇聚在那里,流动的风,就会变得越是严寒。
骨头似乎被月光照得越发的森白,埋葬在肋骨后面的心脏不再热切。
逐渐失去了它固有的温度。
弟弟站在最高处等他,等着来人举起那把染血的剑。
他用可悲的目光注视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酷寒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的亲情,有的也只是同情,以及一种...
过来者的目光。
“你来了。”他居高临下地对自己的儿子说。
“是的,”儿子的声音不复当年的战栗,“爸爸...我来了。”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数十载岁月就这样如浩荡的流水一般急遽而过,当年那个在月亮下苦求不得的孩子,终究照旧活下来,独自长大,明白了如何自己去伸手讨要工具。
用的是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方式。
那些罪恶,那些无情似乎已然蚀刻在他的基因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这个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这是即便这个男人死了,也仍然无法改变的结局,究竟,他另有在世,以继续这个男人的血脉的方式,继续站立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之上。
相顾无言。
缄默沉静在艰难地维持着他们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亲情。
过了许久,弟弟嘶哑地开口说,“那我走了。”
“您要去哪里?”他在父亲的目光下问。
“去给你妈道个歉吧,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成王败寇,历来没有谁是谁非。”
“到底只有女人是无辜的,她是被牵连进去的,却要替我们啃下苦果。”
“已经已往那么多年了。”
“现在再去致歉...也没什么用了吧,”弟弟自嘲地说,“指不定,她早就走了,不会在那个世界等我了。”
“也对啊,”他转过身,照旧寡淡地笑,“我原来不是什么值得别人等的人...”
“这么多年下来,你对于我...或许,也就只有恨了吧?”
“是啊,”儿子轻声说,漫步地走过最后一级台阶,“我的爸爸。”
他站在与父亲一样高的地方,怔怔地凝视着那个走在殿堂之外的佝偻背影。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独裁多年的男人终于是老了。
老到重新萌生出了情感,老到不再像过往那样的坚定。
这样的柱子注定了是不会恒久的。
于是,他高举起剑,在冷风的萦绕下,他把剑锋裁向了那个苍老的男人。
血在一刹那涌出,似乎暗花盛放。
天上炸出金色的烟花,老人缓慢地再往前走出了两步,应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