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间，慕榕又做了一回噩梦，前世坠机的恐怖影象，和战场上的血腥残酷画面全都交缠在一起，怎么样也逃不出漫天火海的困绕。
绝望、无助、恐惧，交织成一张大网，徐徐收拢，她很想高声求救，想从无底深渊里醒来，奈何所有悲怆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虚弱无力的哽咽。
恐惧感逼得她接近窒息，紧抓着一丝意志力，倏地猛吸一口气，惊醒过来，猛烈起伏的心口险些要炸开来似的疼。
“疼......”慕榕痛呼作声，喉咙干枯欲裂，模模糊糊地呻吟：“水，水......”
突然间，有人轻轻扶起她的头，喂她喝了几口水，入口清冽，隐约带着花香，似乎连胸口的痛楚都减缓了几分。
“多谢。”慕榕微微喘息道，那人拭去她唇边的水渍，轻柔的像是看待稀世珍宝般慎重，手止亓薄茧轻轻拂过，如带着电流。
慕榕微微一怔，心跳蓦地落了一拍，熟悉的清新香气沁入口鼻，已往的回忆络绎不绝，在她意识到以前，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榕榕。”一声暗哑的轻唤，诉不尽几多心碎的漫漫长夜，几多痛入骨髓的心伤，像是回荡在最深沉的梦境，隔着一片彼岸花遥遥相望。
她原以为藏得住，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慕榕手指微蜷，瑟缩了一下，忍住了隐隐的心慌。
“你，是谁？”她缩在榻边，语带预防，看在墨云霄眼里，失而复得的欣喜马上带了几分苦涩。
“是我。”墨云霄虚抚她覆住眼睛的纱巾，指尖轻颤，“若是我没找到这儿，妳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他嗓音轻渺低哑，蕴藏着沉痛和无边际的落寞，如果慕榕此时能睁开眼睛，肯定会受惊得说不出话来。
墨云霄清冷的黑眸充满血丝，俊美到极致的容颜，恍若封冻在酷寒极地里的神祗，眼角的泪滴都凝结成冰。
慕榕又往床榻角落缩了缩，努力拉开自以为宁静的距离，冷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突入此地又有何意图，还请放过我这小小弱女子，否则，就给我个痛快吧。”
她伤人决绝的话语似乎已经攻击不了墨云霄，他贪婪而疯狂地凝视着满身是伤的小女人，一瞬也不瞬，深怕只要不小心眨了眼，她又会消失无踪，生死不知。
“妳这小小弱女子，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墨云霄轻握着她的手，徐徐道：“不如妳给我一个痛快吧，省得我发狂。”
用发狂来形容，还算轻的了。
若不是坚信她生命力顽强，一定能转败为功，急着想把她找回来，墨云霄早已挥军踏平北月国，屠戮众生，为她偿命。
失去心爱的人，会让一个心怀天下的战神，一念成魔，永世不得超生。
慕榕咬着唇，齿痕深深陷入唇瓣，险些要咬得出血。她得花多大的力气，才气克制自己别哭作声，别丢盔弃甲投入他的怀抱。
战场上无暇感应畏惧，但她基础没自己想的那样无所畏惧。凭藉着一腔孤勇为他守着城池，却再次差点与死神擦肩，当她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连动都不能动，那种伶仃无援的恐慌，基础没人能懂。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也盼着他来。可是当墨云霄真真切切的就在眼前，她却不敢相信，这不是梦。
究竟是近乡情怯，照旧，她不知道该怎么爱他了？
“松开。”墨云霄沉沉地说道，拇指轻抚她已经渗出血迹的唇，“我不逼妳，可是榕榕，我把命都交妳手上了，妳若不要，我便不活，妳可懂？”
慕榕一怔，眼泪流得更凶。
“谁要你的命？”她哽咽哭作声，使气道：“你不能当我死了吗？为何要来找我，为何要苦苦纠缠，非得逼我想起你是谁不行？”
满腔委屈倾泻而出，不只是在战场上落难，连同泰半年来的痛苦伤心一起发作开来，慕榕甩开他的手，泪水浸湿了纱巾：“就算你真是我良人，那又如何，我不要了，通通不要了！”
山屋里蓦地冷气切肤彻骨，锋锐的话语，却是两败具伤，慕榕从不知道心会如此的痛，每一句话都像在凌迟自己，刀刃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死命的剜。
“是吗？”墨云霄嗓音更哑了，一字一字道：“既然妳不要了，留此身又有何用？那我便如妳所愿吧。”
墨云霄放开她，徐徐起身，漆黑的眸子如深渊之上的灯火，忽明忽灭，脸上再没有任何多一分的心情。
原来心痛到极致，就是这种感受，被心爱的人舍弃，即即是立刻死去，那又如何？
“铮！”利剑出鞘，难听逆耳的破空之声炸响，“主子！别！”暗卫们异口同声的惊呼。
“墨云霄你疯了吧？”是那神秘男子的声音。
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张皇？
慕榕心胆具裂，痛喊道：“不要！”
她不知道墨云霄要做什么，或已经做了什么，掉臂自己满身是伤，挣扎着下地，徒劳无功地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墨云霄，你停下！”
背上的伤崩裂了，覆在双眼的白纱巾也渗出了血，慕榕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心却宛如掉落炼狱最底层，正在遭受最残暴的酷刑折磨。
“住手，不要！”她凄厉的嘶喊，只听见哐当一声，利刃落地，慕榕双腿一软，也随着踉跄摔倒。
紧紧闷藏在胸中的伤痛发作开来，慕榕绝望至极，哭道：“墨云霄你回来，我从没恨过你，我不要你死！”
下一秒，她被男人不算温柔地揽入怀中，鼻尖萦绕着浓厚的血腥气，慕榕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胡乱地摸着他的脸、他宽厚的肩、他坚实的胸膛......
“伤哪儿了？”慕榕全身都在哆嗦，焦急地追问，“你作声，你说话呀！”
墨云霄埋首在她项颈间，黯然道：“傻，我没受伤，一直以来，伤的都是妳。”
慕榕心中一松，脑海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没发作声音，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热泪滔滔落下，沾湿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