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黑着脸抢过小铜盘，掉臂刚出炉的烤栗子烫手，小心翼翼地剥开，行动生硬地塞进嘴里。
甘甜的香气，像是突入冰天雪地里的一缕阳光。
赤炎怔怔地咀嚼，翻遍影象深处，发现自己基础没吃过烤栗子。
这么美好这么甜，他配吗？
“王妃，属下有话......”赤炎正要起身，却被慕榕一记警告的眼神唬得又坐回条凳，挺直背脊不敢转动。
“有话坐着说。”慕榕白了他一眼，“不习惯也给我忍着。”
赤炎难得困窘，万年稳定的冰山脸竟然耳尖微红，耷拉着脑袋低声道：“属下掩护王妃不力，有违职守，请主子责罚。”
他不懂情爱，但主子曾说过，慕榕是比性命更重要的存在，若是她有个闪失，天真的会塌。
这样好的人儿，却差点毁在他手上。
慕榕瞅瞅身边默不作声的男人，姓墨的似乎盘算主意置身事外，饶富兴致地在等着看笑话。
“罚着呢。”慕榕瞪了墨云霄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感受到我对你严厉的谴责吗？坐着说话多灾熬啊，是不是？”
墨云霄忍笑别过脸，小王八蛋大老远地把人叫来，把一个面对刀光血影毫无惧色的男人，折磨得坐立难安，还不敢作声，看着多解气啊。
赤炎端着香喷喷的烤栗子，坐在暖呼呼的炭盆边，茫然地望着青洛，他错过什么严厉的谴责了？
“哥你渴吗？”青洛跟变色龙似的高度适应情况，到哪儿都自在得很，倒了茶水递已往，还美意地付托：“伤口疼的话往我这边靠靠，没事的。”
赤炎马上回神，面无心情地坐远了些。
慕榕挑了挑眉，随手指着青洛开始挑刺儿，“我说你整天招猫斗狗惹人烦，没此外正事干了吗？人家北月国的探子满京城蹦哒，你咋没一点上进心呢？驾车水平还这么稀烂，差点没把我骨头颠散架，既然赤炎年老回来了，你哪边凉快哪边去，听懂？”
青洛：“……”他就想问问，堂堂天圣国第一寻踪手，还能蒙受得更多吗？
但身为一个称职的下属，他能忍人所不能忍，更况且王妃的用意是要开解年老，他为大局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深怕赤炎认真想不开，自请流放边疆，青洛幽怨地低头，“王妃教训的是，属下没资格为您驾车。”
......赤炎懵了，墨王府连洒扫庭除的小厮都有武功基础，驾车不外是基本功，青洛至于差劲到连个小厮都不如吗？
但王妃既然发话了，肯定有她的原理。
“属下遵命。”他郑重地说道。
“另有，玄苍上哪儿去了？上回我画的图纸，天枢阁到底造好了没有？回府我就要看到工具，听见了没有？”
赤炎一怔，“是。”
他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杀手级好员工。
“外面湖水都结冰了，不知道这天气能不能钓鱼？”
“属下这就去办。”
“算了我不想吃鱼，来点野味儿吧。”
“是，王妃想要什么？野雉、山猪、野兔？”
慕榕：“……只要是活的都行。”外面冰天雪地，连挖个树根都有困难吧？
上房揭瓦下水摸鱼都难不倒赤炎，她得再想想，另有什么琐事能让他再忙一点。
墨云霄强忍着笑，“行了，去备马车吧，咱们回府。”
再让小王八蛋异想天开的自由发挥下去，赤炎这实心眼的家伙肯定伤重不治。
青洛憋笑到肩头发抖，偷着乐了会儿才去套马车，许久没见识王妃整人的狠劲儿，功力照旧丝毫未减，这下子赤炎肯定没那闲功夫愧疚自责，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原本只是归宁省亲，酿成盘桓多日，再停留下去就像入赘了，慕榕前去跟娘亲离别时，萧媛脸色不大悦目，揪着她教训了一番，连同慕家父子一起乖乖挨训。
尽管慕太师口风紧，慕榕遇险这么大的事儿也瞒不外萧媛，太师夫人唯独对墨云霄才稍稍和颜悦色，嘱咐他千万把这小猴儿看好了，若是还不听话，爽性就在墨王府里禁足到使节团离京，确保万无一失。
慕榕一看苗头差池，拖着墨云霄拔腿就跑，慕安和慕易好不容易找到理由脱身，也随着撑伞出来相送。雪地里，兄弟俩一直站在原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挺拔如松的身影，慕榕还舍不得放下车帘，任由寒风刮在脸上阵阵生疼。
临走前，慕安特意走到慕榕身边，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宫宴隔日，天子特意召见慕家父子，天南地北地话家常，慕太师人老成精，不等切入正题就先发制人，双膝一跪，送上乌纱帽辞官。
当年那个两袖清风的穷书生，怀抱济世安民之心，离乡背井，急遽几十载已往，回首已半生。
如今河清海晏，正是知难而退之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今后当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不再过问世事。
慕安撩袍随着跪下，顺道帮慕易一同把官给辞了，讲明慕家人退出朝堂的决心。
天子哪里肯放跑这一家子顶梁柱，好说歹说把人劝下，还不由分说地将北月国谈判的重任交给慕安，让他务必多扒几层皮，横竖有龙武军撑腰，底气足得很。
其中深意，是让慕安出头当这个恶人，制止墨王与北月国关系继续恶化，要真打起来可欠好收拾。
慕安云淡风轻地说：“记着哥哥一句话，墨王殿下有不得不的苦衷，凡事别激动，无论如何，都有年老在。”
体贴敬服不言而喻。
直到这一刻，慕榕才打从心里萌生嫁人的感伤。
“太早嫁人了，应该多当会儿掌上明珠的。”慕榕哭丧着脸，闷闷地趴在车窗边顾影自怜，原来手足之间无条件的关爱是这种感受，有哥的妹子真是幸福啊。
“这还算早？”墨云霄斜睨已往，自从盘算主意厮守终生，多等片刻都是折磨，她倒好，一副要毁婚的架势，看着实在气人。
小王八蛋向来情感反射弧长到天边，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刻才看清内心真实的感受，缓慢得令人发指。
若是哪天午夜梦回醒来，她发现自己爱的是别人，又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