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景熙一言不发,神情漠然,不置可否地自斟自饮,当她只是走个过场。
姨娘们可没这么好说话,积压多日的怨气在王爷默许下发作开来,田姨娘率先出言挖苦:“还没谢过侧妃娘娘呢,前些日子给姐妹们送上的大礼,还真是令人永生难忘。”
梅姨娘心有所感地赞同,“田姐姐说的是,多谢侧妃娘娘仁慈宽厚,让大伙儿见识到何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够了。”墨景熙淡淡地开口,“今日是家宴,不提这些。”姨娘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声。
楚晴岚对这一切置若罔闻,痴痴地凝望着她挚爱的男人,看一眼就少一眼似的专注。
想把这小我私家完完整整地刻在心里,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如初识般洁净纯粹。那时他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眼中只看得见相互的好,容不下任何人。
如今一切都变了,她却贪婪地想抓住仅存的一点希冀,不愿放开。
楚晴岚飘忽一笑,漫步走到琴案前落座,纤纤素手精心点染了艳红蔻丹,拂过琤琤琴弦,乍然炫花了墨景熙的眼。
“丁姨娘,给本王斟酒。”他面无心情地开口,默默坐在众人之间的丁香一愣,起身上前温顺地倒酒伺候,墨景熙拉着她坐下,薄唇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楚侧妃曾是妳的主子,既然她今日要抚琴一曲,妳便在本王这听着吧。”
丁香羞怯地应道:“是。”随即安份的挨着墨景熙而坐。
楚晴萱最先从怔愣中回过神,冷冷一笑,神色自若地继续饮酒。
不愧是楚晴岚教出来的好丫鬟,想必她初入四王府,伶仃无援之时,丁香帮着出谋划策,扳倒楚晴岚,为的不只是帮腹中冤死的胎儿讨公正,还想给自己讨个名份呢。
楚晴岚似是蒙受不住地低下头,眸底却盈满贪恋的疯狂。
她的熙哥哥啊,一直是这样温润善良,还以为拉着丁香作戏就能气着她啊?
事到如今,她还怨恨什么?
失去了孩子,永远不能再生育,丁香就算心满意足又如何?在这各处荆棘的王府后院,以她的身世,是不行能有一席之地的。
楚晴岚不缓不慢地抚琴,轻启朱唇,如莺啼婉转的嗓音流泻而出。
“弄梅骑竹嬉游日,门户初相识。
未能羞涩但娇痴,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
近来瞥见都无语,但觉双眉聚。
不知何日始工愁,记着那回花下一低头。”
悠扬的歌声中,忆起往日的月下花前、恩爱誓言,墨景熙也情不自禁地失神,放开握住丁香的手,眸底有几分动容。
楚晴岚轻捻慢拢,琴声伤感幽怨,歌声如泣如诉。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当余音落尽,她呢喃轻叹,似花落无声。
墨景熙却读懂了,楚晴岚唤的是“熙哥哥”。
丁香察觉到王爷心绪起伏,目光如冰,轻叹了声,似有无限惋惜:“小姐......是真心倾慕王爷啊......”
墨景熙蓦地回过神,忆起往昔的温情荡然无存,唇边勾着的冷笑如利箭,对楚晴岚习用的手段厌弃无比。
事到如今,他不行能再上当了。
楚晴岚眸底的情愫复归平静,姣好的脸上毫无波涛,衣袖轻摆,命丫鬟呈上一幅刺绣画卷,由她亲手将丝质卷轴慢慢展开——墨色勾勒出梅树枝干遒劲,梅花艳红,或绽放或含苞,颇有“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的意境。
这幅图,墨景熙再熟悉不外了,他曾执着楚晴岚的手,对着雪中美景双双绘就,是他们在互表心意以后最甜蜜的影象,没想到她竟以此图入绣,就算是顶尖的绣娘,一针一线地熬,也不知道得熬上多久。
......但那又如何?楚晴岚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之事,另有何脸面自比墨梅,自命不凡?
墨景熙不说话,楚晴岚却什么都懂,她美眸缱绻,深情无限,柔声道:“王爷,岚儿这几日闭门思过,思量起前尘往事,实是悔不妥初。”
她环视偌大的厅堂,坦然受着敌视的目光,笑容越发温柔,“熙哥哥失去心爱之人,不愿原谅我,也是理所虽然......可岚儿也失去了今生挚爱,却不知该恨谁,想愿自己痴心错付,又不舍得......”
楚晴岚徐徐卷起衣袖,解开缠缚在手腕上的锦缎,皓白手腕上赫然泛起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伤,似乎是来来回回划开的伤口,不仅血肉模糊,还隐约有溃烂的迹象。
姨娘们不禁失声惊呼,神情恐惧,都觉得楚晴岚肯定是疯了,往自己手上划这么多刀,难道不疼吗?
“这是做什么?”墨景熙拢在袖中的手捏起拳头,又惊又怒,一时之间乱了心绪。
楚晴岚虽然疼,被爱人厌弃的痛苦,刀刀刻骨。
她浅浅笑着,轻声道:“王爷看不出吗?这是为了赎罪呀!岚儿自剪青丝,取血织染,不眠不休地熬着,终于在您的生辰之日完成了,您看着兴奋吗?”
“妳疯了!”墨景熙骇然喊道:“来人,传府医!”
“多谢王爷,妾身不疼。”楚晴岚浑不在意,复将锦缎缠回手腕,遮住狰狞的伤,脸上甜蜜的笑意恰似情窦初开的少女,被情郎捧在心上而开心雀跃。
她抚着心口,精致妆容掩盖下的脸早已毫无血色,却仍笑意不减:“最后一件贺礼,是要祝愿王爷和萱儿的......岚儿还记得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允许,今生永远也忘不了,难免有些想不开,王爷可愿原谅岚儿的小心眼?”
楚晴萱强装镇定,颤声道:“姐姐,妳手上的伤要紧,就别管什么贺礼了。”
这样的楚晴岚太冷静、太令人恐惧,似乎就像她得知四王爷即将迎娶慕榕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接着就传来她投湖轻生,被墨景熙所救的消息。
莫非从那天起,楚晴岚就魔怔了?
墨景熙忍无可忍,厉声道:“休要厮闹,本王饶妳一命,已经是看在楚家的份上,妳究竟还要如何?真当本王不敢杀了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