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对杀意感知敏锐,慕易察觉那一刻墨王是动了真怒,不禁一怔,快步上前道:“殿下稍安勿躁,小妹房里没有贼人突入......”
如一阵微风掠过,墨王已经不见人影。
“......的踪迹。”慕易干巴巴地把话说完。
三弟说得煞有介事,墨王暂时不能走动,必须好好静养,这哪有点伤重的样子?
平时在朝堂上,天子在金銮殿骂人,墨王都能安牢固稳地在座位上睡大觉,如今只是小丫头着急的几句胡言乱语,莫王殿下就坐不住了......
慕易缓慢的那根弦瞬间通了——哎哎哎,莫非这就是恋爱?
庭院里黄叶委地,满树桂花幽香依旧。
墨云霄轻车熟路地闯进凝玉轩,里里外外查探了遍,盯着窗棂上七横八竖的木头“封条”,心里已经有数。
没有打架痕迹,也没有迷香的气味,以他对慕榕的暸解,多数是自己溜了。
这胆大包天的小王八蛋!
就算姜鑫已经被墨王府控制起来,难保凤仪宫另有后招,更况且不只皇后盯着慕榕......
墨云霄缓漫步出房门,日光从桂花树的漏洞映在他俊美的侧脸,无一丝暖意,黑眸乌云暗涌,语气沉沉:“暗卫何在?”
院子里,十个黑衣劲装暗卫悄无声息单膝跪地,神情肃穆。
不待主子开口,为首的暗一主动禀报:“主子,女人是清晨出府,还发了一顿脾气......以不回府为要胁,命属下等不得追随,属下只得命暗二远远随着,不敢靠近。”
然后,就跟丢了。
“很好,她说不许跟,你们就不随着。”墨云霄一字一字地缓声说道,“让青洛亲自去找,天黑以前找不到人,便不用回了。”
冷冽孤苦的气场令人呼吸困难,暗卫们心头一凛,齐声应是,齐刷刷地飞身离去。
满京城找人不是第一遭,暗卫们被虐出了心得,在青洛驾轻就熟的分配下,京城的乞丐窝率先被翻了个底朝天——往女人最不行能泛起的地方去找就对了!
慕太师搀着脸色苍白的萧媛走进凝玉轩时,正好见到墨云霄威严肃杀的一面,那掉臂一切的决绝眼神......似曾相识,宛如昨日。
墨云霄眼眸微抬,周身杀意如潮水般退去,温声道:“太师,夫人,无须担忧,榕榕只是出去走走,不碍事。”
萧媛怔了怔,高高悬起的心骤然松落,眼眶瞬间红了,她真蒙受不起慕榕再遇上任何意外。
“多谢墨王殿下,榕榕她......”萧媛本是想缓和气氛,却未雨泪先流,绷在心里压抑多时的情绪马上溃堤,“这孩子真是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就是任性不听话,都怪我......”
怪她当年比慕榕越发任性激动,掉臂一切,造成如今无可挽回的局面。
萧媛突如其来的自责让慕太师慌了手脚,忍不住气急松弛,“这没前程的工具,一天到晚给老子肇事,看回来不打死她!”
墨云霄眸光沉敛,良久,突然开口道:“师娘大恩,霄儿离开十年未曾言谢,今日定将榕榕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今后也会护着她,一世安好。
这一句师娘,再改口自称霄儿,让慕太师的骂骂咧咧瞬间没声儿了。
“你这是......”慕太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是迫于夫人的眼泪余威,不敢太放肆,憋屈地挤出一句:“当你老师是死的?回去躺着别动,把伤养好才是正经。”
他可没想半路认女婿,请一尊佛回家供着还差不多。
墨王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不成了千古罪人吗?对得起先帝的嘱托吗?
慕太师没察觉自己已经是对小辈说话的语气,某种水平上跟默认也没区别。
萧媛眼泪掉得更凶,喃喃道:“哎,十年,都长这么大了......老头子说得对,你的伤要紧,不如就在这儿等榕榕回来......”
墨云霄微微一笑,“无碍,榕榕于我,重于一切,不亲自去找,我不放心。”
说完身形一闪,人就不见了。
余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也重重砸在慕太师心上,手紧握成拳,无法克制地微微发抖。
这兔崽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重于一切”这四个字,太沉了。
墨云霄三岁时,慕太师在先帝的病榻前接下密诏,在他离世以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将这份遗旨公诸于世,封十三皇子为墨王,将镇守天圣国山河的重责大任交付予他。
慕太师守着遗旨整整十年,直到那个“合适的时机”到来,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之中,持遗旨和龙渊剑步上金銮殿,做好赌上身家性命的准备,请求天子敕封墨王。
至今他仍记得那少年波涛不惊的眼神,恍若未觉自己接下的是何等重担,将面对何等凶险。但慕太师心若明镜般雪亮,少年墨王的命运今后将天翻地覆,如他的名字飞上云霄,或者直入最残酷的炼狱。
萧媛轻轻握住慕敬的手,无言地给予慰藉。
他低声道:“媛儿,若是榕榕认真......”未竟的话语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知前方路途坎坷,为人怙恃,又怎忍心让女儿一头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慕榕当年倒追墨景熙的黑历史,跟今日墨王的话语相较之下,简直平淡无奇到天真可爱。
只要不特别,皇子爱娶谁就娶谁,天子没那个闲心一一点鸳鸯谱。
可墨王纷歧样,他有个天子哥哥,上头另有个名义上的太后嫡母,手握龙武军,声望如日中天......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有心之人忌惮。
墨王若真对榕榕有心思,天子会怎么想?
萧媛眼眶还泛着泪光,语气却已平静下来,轻声道:“阿敬,当年爹不惜脱离父女关系,也不许我跟你入京,如今......我俩苦尽甘来了,不是吗?若是榕榕知道真相后,仍选择一往无前,为何要拦着?”
在遥远南方的青鸢山下,她是隐士大儒萧常的独生女,他是萧常的自得门生,两人青梅竹马,自小互许终身,永不相负。
当年先帝亲自到青鸢山三顾茅庐,萧常避不受命,机缘巧合下,慕敬决意入京,萧媛宁愿违抗父命,也要随着他浮沉宦海,无所畏惧。
一朝功成名就,他纵横于天圣国朝堂,她同甘共苦、生死相随,从不言悔。
如今女儿眼前这条空前崎岖的路,谁又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