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景熙脸色苍白,犹如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霜雪,疲倦地挥退随从,踽踽独行,差点连回熙和院的路都不认识了。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多希望能回到从前,在慕榕心灰意冷以前,好好待她,一辈子相守......
可人生没有忏悔药,芳魂无踪,追悔莫及又有何用?
一把暗夜恶火烧尽了墨景熙的盼望,京城的另一头,天才濛濛亮,雍宁院也乱成一锅粥。
慕榕离开前,严词警告过白辰——无论四王府传来什么狗屁倒灶的消息,都无须大惊小怪,该吃吃该喝喝,紧要关头就算五花大绑也得把重伤患给镇压在五指山下,绝对不许轻举妄动。
他好傻晴天真地信了,听闻暗卫来报,还翘着二郎腿品评了一番——女人肯定不是纵火的熟练工,业务水平不及格,一点美感都没有,哪里比得上他精心筹谋的火烧祭坛?
于是他自作主张了一回,笑纳暗卫们递回来的消息,没事人似地旁观火烧四王府的大戏,直到暗一连滚带爬地回来报信——大火烧掉了地牢,潜伏在暗处的弟兄们,谁也没见到女人的人影!
火势实在太大,暗卫们一时半会无法靠近牢房半步,再加上京兆尹率领禁卫军四处盘查,他们只能暂时退回暗处,静观其变,直到墨景熙急遽回府,证实了大牢无人生还的噩耗......
白辰吓得差点原地往生——这下子玩大了!
他二话不说,以抛物线的弧度将青洛扔出家门,勒令活要见人......除此之外,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青洛屁滚尿流地奔赴四王府,远远就闻到呛鼻的焦炭味儿,心先凉了半截。
小祖宗要了亲命了,若真是她放的火,人又是如何在暗卫眼皮子下凭空消失?
墨景熙那货居然找也没找,就自作主张瞒下慕榕的“死讯”,难不成其中有他的手笔?
青洛细想了几种可能,无论如何推敲都觉得不合理,眼看大牢已经烧成废墟,当机立断将暗卫通通打散,里里外外寻找慕榕的踪迹——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什么都好,只要能证明她已经逃出生天,否则大伙儿就等着自刎谢罪吧。
断垣残壁间,神秘的黑衣蒙面人倏忽来去。
随着时间已往,希望越来越渺茫,暗卫们不敢死心,沿着街道仔细盘查,从城里找到城外,慕榕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晨曦之中,青洛独自站在水月轩的屋顶,目光沉沉地遥望着四王府,生平第一次感应绝望、无助,空有一身寻踪的本事,竟然连小我私家影都找不着。
他可是全天圣国最精彩的探子,自己找不到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死了。
他又该如何向主子交接?
然而云霄不需要交接,他似乎早有预感会失事,只是当下选择信了慕榕的鬼话。
信任,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
他依旧维持慕榕离去时的姿势,像一座精心打造的雕像,连呼吸都没起半分波涛,只是紧紧交握的指节隐约泛白,深邃眼眸似乎穿透了屋瓦,空荡荡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当初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慕榕,再也不想忍气吞声,我想要自由,一刻都不能等。”
言犹在耳。
气氛死寂如千年古坟,白辰和青洛单膝跪在床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良久,云霄用难以想像的控制力,将三魂七魄强行归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不信。
“再去找,盯着水月轩那个丫头,她不敢不泛起。”云霄神色平淡,不辨喜怒,心底却冒着怒火三千丈,等着焚尽天下。
慕榕临去前那个太过美好的笑容,似乎就在预示着这场惊心动魄的离别,他偏偏一叶障目,鬼摸脑壳,没去疑心她连他也敢骗。
这天杀的小骗子!
她还面不改色地说了什么鬼话?
“......希望下次晤面,我只是慕榕,不是什么见鬼的四王妃。到时,请你喝酒。”
他等着“名正言顺、灼烁正大”与她相见,甚至......想好怎么坦诚以对了,这女人却做好不会再晤面的准备,擅自生死不知?
他可没允许她轻易失约!
“去!”云霄蓦地一声暴喝,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森冷。
顷刻间,府中暗卫倾巢而出,一拨又一拨的黑衣密探混迹散入大街小巷。
这回主子下了明令: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十殿阎王拦路,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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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夜就过完了一生,如飞蛾扑火,留下满地灰烬带着余温,藏着火星,等着燎原。
早朝时,钦天监摆出一副“千金难买早知道”的傲娇样,讳莫如深,这金贵的“算命神器”总算扬眉吐气一回,精准命中皇室有难的预言。
比神棍更烦人的,就是什么都被神棍说中了!
墨天骐气得牙痒痒,也不知跟谁使气,命令工部派能人巧匠前去修缮四王府,一应开销,老子全包,盘算主意要花钱消灾,管他星象怎么说。
皇后担忧得一夜未眠,上好的珍珠粉也填不平眉心的沟壑,她等得心焦,爽性命管事姑姑到四王府一探究竟,顺道送了些金银财帛、安神药材给女眷们压压惊。
平日里与墨景熙交好的大臣们也不敢怠慢,险些快踏破门槛,挤破头似的抢着刷存在感--若是慕榕见着这一幕,肯定会火冒三丈,痛骂墨景熙拿人命敛财,好一个吃人血馒头的混帐!
于情于理,慕家都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于是慕太师派出无官无职的慕阳前来送温暖......这下可把衔命接待贵客的司棋给难倒了。
虽然慕阳只是一介平民,但他可是天圣国台甫鼎鼎的侠医,一手金针之术入迷入化,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不是想见就见得着。
这位侠医不请自来,无意间搅乱了墨景熙“称病闭门谢客”的主意——有慕阳在,真没府医什么事,连自请熬药的资格都没有。
司棋紧张得手心冒汗,想尽种种理由推托,已经送上第三轮茶水,还让慕阳枯等了泰半个时辰,他却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这可怎么办?他去哪儿生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四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