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入

　　当今皇上的后宫中，有且仅有过一个女人，即是出自河东颜氏的长乐大皇后。

　　帝后二人伉俪情深，一起携手共度四十余载年华，始终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甚至连天子自己也曾骄傲的对大臣说起，他与皇后情感深厚，膝下五子三女，皆为皇后所出，所以齐国皇室永不存在嫡庶之分，更没有后宫祸乱相扰。

　　而且天子对皇后也并不仅仅是痛爱，与此同时另有尊重。

　　他不光愿为皇后摒弃世间所有女人，亦愿意同她共享权力，二人每日一起上朝，与文武百官配合商讨国是，并称二圣。

　　这是在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的先例。

　　所以因着皇后的缘故，齐国女子职位也一向较高，且上行下效，齐国的男人纳妾者甚少。

　　尤其朝中文武百官，大多只有妻子并无妾室，最多养一两个通房丫鬟。

　　究竟众人皆知皇后痛恨家中纳妾者，一旦知道哪位大臣家中纳妾，虽面上不说，事后却往往找一个借口将其贬官，调离长安。

　　大臣们对此心知肚明，断然不敢拿自己前途命运开玩笑。所以即便家中真有妾室，也只敢当做外室养在单独宅院里，且还得时刻小心提防，别被皇后觉察。

　　不外，虽然长乐皇后的种种铁腕政策声名远扬，使人谈之色变，但究竟照旧针对外人而言。

　　对亲族中那些颇受宠幸的小辈来说，如今已年过六旬的皇后，更多时候仅仅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而非威严不行侵犯的国母。

　　辰时刚过。陪着皇祖母用过早膳后的李容与这会儿正跟在旁一起朝香街的偏向走去。

　　皇后爱花，天子便单独在皇宫的重重楼宇之间为她造出一条香街，不远万里搜寻来种种奇花异草种在街道两侧，使一年四时皆有鲜花绽放。

　　祖孙二人走在街上，一路赏花观景，口中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皇后被李容与的笑话逗乐，眼角皱纹陪同着笑意愈发加深，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小孙女，半是无奈半是宠溺，“你这嘴上功夫，可真是与当年的阿奴如出一辙。”

　　阿奴是李容与母妃颜瑶的小名，在所有颜氏子孙中最得皇后疼宠。五岁时便被指定成未来的太子妃，还被皇后接进宫中亲自抚育到了十岁。两人虽是姑侄，情感上却亲如母女。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皇后在得知太子擅自娶了芸娘以后异常盛怒的原因。

　　因为在她来看，颜瑶的职位即便总有一天要被人取代，也绝不应被像芸娘那般的女子取代，那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此时的李容与迎着祖母温情的目光，抿嘴一笑，“母妃少年聪慧，是因为在祖母身边长大的缘故。而容与也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与其说是随了母妃，倒不如说是随了祖母。”

　　这不动声色的讨巧使皇后眼底笑意逐渐漾开来，叹息道，“是了，在所有颜家小辈中，她最像我。”

　　说着，又忍不住再度讲起颜瑶当年被接进宫的经过。

　　“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娃娃，听说自己被指为太子妃，既没有惊恐，也没有哭闹，反而淡然的叫人备马，说她要亲自进宫瞧瞧自己未来良人是何种样貌……”

　　皇后边说边笑，显然回忆起这个侄女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她见到庸儿，你可知道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指着庸儿劈头盖脸就问：你就是我未来的良人？我不满意，我要休了你。”

　　皇后模仿着侄女当年语气，似乎那场景就发生在昨天。

　　直待到故事讲完，才恍然惊觉斯人已逝多年，不禁凭生出几分悲凉，叹气道，“我十七岁嫁给天子时，也曾在新婚当夜逼他立下字据，要他一生只娶我一人。就这行事气势派头来看，无论是我的女儿之中，照旧颜氏子孙中，唯有阿奴一人性子最像我。”

　　李容与静静聆听，到此时也随着叹了口气，感伤道，“是啊，容与也常听父王提起，说母妃的性子最像您。自母妃离逝，他时常哀叹是自己福薄，才留不住这样绝世的女子。”

　　皇后闻言，目光变得柔和几分。

　　她平素里听了太多太子随处惹事生非的消息，如今突然听到他也很纪念自己给他选的妻子，心底里原本对李庸存在的坏印象不禁获得几分挽回。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状似不经意的问，“倒是有日子没听见太子的消息了。”

　　李容与笑道，“父王最近开始用功了，昨日里容与还听见谢相夸赞父王文章有所精进呢。”

　　皇后哑然，旋即笑开了。

　　她先前可从未在自己这个小孙女口中听见过关于太子哪怕半句好话，如今既然能得她夸赞，想来真的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宗子开始顿悟上进了也未可知。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讨论着太子近况，殊不知那个李容与口中正在东宫努力念书的父王，此时正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带着元仪元寿大摇大摆穿过市集，一边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

　　幸亏李容与明白循序渐进的原理，所以并不多夸，见好就收，点到即止。

　　末了，不忘淘气的卖了个关子与祖母，“不外据容与所知，父王最近正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说是要送给您和皇祖父一个惊喜呢。”

　　皇后挑眉，却故意板起脸来，“那个不成器的能做出什么大事？”

　　可看着李容与信誓旦旦的模样，到底照旧带上了几分好奇，放低声音悄悄问，“是什么大事？不能先偷偷告诉你皇祖母吗？”

　　李容与只好故作无可奈何的拱手道，“皇祖母想知道，容与自然不能隐瞒，只是事后还请祖母万要在父王面前保密，装失事先不知道的模样来。”

　　皇后哈哈一笑，刚要开口，却见此时一个宦臣急遽跑来，一脸焦急跪地回禀，“陛下，秦王来了，现下正跪在晋阳宫里哭闹不止，请您快去看看吧。”

　　和谐欢愉的气氛被宦臣的突入打破，皇后脸色一变，甩袖哼道，“他又闹什么乱子？”

　　地上的太监现在早已抖如筛糠，出口的话语也是破碎凌乱，“秦王他…他是要告…要告太子殿下…擅自…擅自纳风尘女子为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