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南郑县并不是世外桃源，但对于一个没有读过书，偶尔资助父亲种点田干点杂活的少年凌霄来说，还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他只知道天子是天命之子，似乎叫王莽。
厥后问了父亲，才知道如今是天凤元年。
凌霄不仅笑了。
王莽，地球网络上所谓的“穿越天子”，如果自己算穿越的话，岂不是穿越者异世相逢？
虽然，凌霄知道王莽肯定不是穿越者，他那些看起来很像穿越的革新，其实都有先例可循。王莽的革新也被称为“托古改制”。
其实，王莽是个君子，是个道德洁癖者，是忠实的儒家信徒，是理想主义者。
故事要追溯到汉武帝时期。
窦太后死后，汉武帝下诏求贤良，董仲舒受到推荐，两人先后聊了三次，主臣尽欢，这就是《举贤良对策》。
董仲舒提出了最有名的一项战略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一理论影响中国久矣，历朝历代，随处是儒家的身影，直至今日，仁义礼智信，仍然是国人的道德尺度。
这一年，可以说是中国的儒家元年。
儒生们似乎拿着一把尚方宝剑，四处出击，期盼着早日建设一个像周朝那样的天下，那时的一切，都是天下人配合所有，没有不公，没有贫富差距，一切都很理想。而这些，正是王莽革新的理念基础。
可是其时掌控天下的，是一代雄主汉武大帝刘彻啊。
对汉武帝来说，之所以尊儒术，无非是想用儒学为皇权加持，教化黎民，让黎民感恩感德并听话就好。至于治国平天下，那还得靠联的将军、大臣、法吏才行，你们宣传部门的儒生就不要过多加入嘛。
这是一种权谋。
于是儒家和法家杠上了，有汉武帝压着，双方虽然相互看不起，争斗不休，却维持着一种平衡关系，直至汉武帝去世。哦不，直至王莽篡汉，儒家才在争斗中大获全胜。
因为王莽是个纯粹的儒家信徒。
王莽从小就谦逊有礼，勤奋勤学，孝顺尊长。
哥哥早逝，留下妻子和遗腹子，他谨记“兄友弟恭”的教导，接抵家里，亲自抚育嫂嫂和侄子。
伯父生病在家，王莽衣不解带侍奉左右，几个月如一日，通常给伯父吃药，必先亲自尝一口，以免太烫。
在伯父的举荐下，王莽进朝为官，可谓平步青云，一直到被封侯。
然而，虽然王莽家里收入逐渐丰实，但全家却依然过着勤勤俭俭的生活。王莽老婆到门口迎接客人，因为穿着朴素，客人甚至误以为她是个仆人。
这可不是作秀，因为他经常把钱财拿出来分给下属和穷人，家里真的不富足。真要是作秀，这样的官老爷，多来个几打，黎民何其幸也。
王莽二儿子失手杀死自家的一个奴婢，这在其时的年代，并不算什么。可王莽不行，他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逼着儿子自杀了。
啧啧，如此勤奋勤学，为人谦恭，生活简朴，行为检核，作风严谨的人，就问另有谁？
在世人眼里，王莽就是一个道德楷模，声望名传天下。
于是，儒家新圣降生了。
而且彼时王莽还大权在握，姑姑是皇后，王家是西汉末年最大的外戚世家。汉哀帝驾崩后，王太后诏命王莽任大司马，录尚书事，兼管军事令及禁军，署理朝政。
这样一位有权、有势、有能力、有信仰的儒家忠实信徒，岂能不受到天下儒生的拥戴。
我们再来看诸侯宗亲的态度。
汉武帝时期搞了一个“推恩令”，让许多诸侯王因罪丢掉了爵位和封地，许多宗亲因此嫡支隔离，许多还被关进了牢狱。
王莽不仅没有杀死他们，还将他们释放，甚至恢复这些宗亲的爵位，允许诸侯王在无嫡子的情况下，可以让其他儿孙袭爵。
所以，其时的世家宗亲也没有过多阻挡王莽。
朝廷上下、世家宗亲、乡野之间，险些所有人都支持王莽，他是篡汉吗？
有些史料上说王莽是获得了“禅让”才当上天子的，搞不齐还真有其事，这样一位因为道德连儿子都可以赐死的道德洁癖者，“禅让”比“篡汉”更有可信度。
然而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所以，王莽在“正史”中就是一位“篡汉”的阴谋家。
无论事实如何，王莽当上了天子。
深受儒家影响，并获得了巨大利益的王莽，自然对儒家回以厚报。这种厚报更偏向于精神层面，并不是俗人理解的利益。
王莽挟儒家思想开始改变世界，也开启了作死的节奏。
其一，实行王田制、私属制。
“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买卖。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邻里乡党……”
其二，强迫就业。一旦发现无业游民，罚布帛一匹，无力缴纳的，抓去服劳役。
其三，实行官府专卖制度。盐专卖、铁专卖、酒专卖，山林等天然资源，统归国有，只能由朝廷开采，私人开采重罪。
其四，革新币制。前后进行了四次币制革新，甚至恢复了淘汰了的刀币和布币。
其五，建设官贷制度。老黎民可以向官府贷款，因丧葬或祭祀贷款，是无息的；其它贷款，只收取十分之一利息。攻击民间印子钱对老黎民的伤害。
其六，实行计划经济。市场供过于求时，官府按成本收购；求过于供时，官府供应货物。控制物价，防止商人利用市场。
其七，实施效益浮动人为制。天下丰收，黎民人给家足，官员就足额拿人为，天子享用全额的生活费；碰到天灾或者治理不妥，导致黎民饿肚子，那么官员就要扣减俸禄，天子的生活费也要扣减。
……
公有制、计划经济、多劳多得、绩效考核……这一桩桩一件件，哦买噶的，似乎只有在现代社会才会有的工具，全被王莽弄出来了。
难怪网友们要惊呼，王莽岂非穿越者乎？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儒家的理想主义，不仅深深地伤害到了世家豪族的利益，不切实际毫无章法的革新也让黎民苦不堪言，再加上连年灾荒。
于是，天下皆反。
……*……
这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年代，凌霄仔细搜索着影象里有关这个时代的残渣。
天凤元年，王莽做天子刚刚第五年，还没有到天下皆反的境地，离真正天下大乱——绿林起义，似乎另有三年时间。
三年后，一直到刘秀复汉，期间死了几千万人，人口从六千多万，锐减到一二千万，减员六七成之多。
凌霄和父亲这种纯得不能再纯的老黎民，或许率会死在这场天下杂乱中。
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