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座。”
天子指着旁边的一张圆木凳,魏泰权摇了摇头。
“奴才不敢坐,也不应坐。”
“哈哈。那你就站着吧。”
天子突然笑了。
都说天子是真龙之身,当前的魏泰权也隐隐约约有种错觉,身前的天子是龙化作的人。
魏泰权的脑子实际上也不甚清醒,他明明记得天子年少时的样子,却惊讶地发现,纵然是十几岁时候的天子,也是自己无法看透的样子。
“魏卿家,你还记得,你服侍了朕多久吗?”
“奴才10岁入宫,13岁幸得服侍陛下的时机,距今已是45年了。”
魏泰权敬重地说道。
他的额头在流汗。
(nnd,这是什么意思?要清算我了吗?该不会是有什么人谏言,要把这几十年的账都算在我头上了??)
天子淡然道:“不知不觉,都这么久了……”
“是啊……”
“魏卿家也着实辛苦,为我皇室鞍前马后了这么久,后宫总管是你,内务总管是你,东厂总管也是你。”
魏泰权这么一听,汗如雨下。
这这这,是嫌弃自己权力太大?要干嘛?
他立刻跪下,一把年纪了还不得不用老气横秋的娘娘音说道:“陛下,奴才都是为了陛下而奉献自我,绝无二心,也绝不会喊累,都,都是为了陛下啊!”
“嗯,魏卿家的能力,朕是绝对放心的……不外,近期,满朝文武,可都有不少腹诽之词,甚至有大臣联名上书要弹劾魏卿家,呵呵,很可笑吧,弹劾一位不干政的阉人。”
听到这话,魏泰权的腿一抖。
自己明面上自然是不干政的,可谁都知道,自己干政可多了,明里暗里……
“那一定是奸臣贼子见不得我大华王朝四海升平、风调雨顺,想要制造祸根!”
魏泰权言之凿凿,同时他觉察自己紧张地背后衣服都打湿了。
原来自己在外头如此耀武扬威,到了天子面前,也是如此无力。九千岁终究不是万岁,进入这里之后,纵然自己武功盖世,也不敢体现出一分不敬,否则自己就会失去一切。
天子终于在这时候扬起嘴角笑了,也算是把气氛稍微缓和。
“好吧,魏卿家,朕也愿意相信你。”
“那……”
“3日之后,太和殿,朕准备组织小朝会,由你亲口为自己辩护。”
“辩护?”
魏泰权倒吸了一口气。
皇上笑眯眯所在头。
“有大臣列举了你的几大罪,不外朕现在不计划告诉你,你也自己回去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奴才领旨!”
也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魏泰权在被允许离开之后,强忍着身体的哆嗦,慢慢的退出了寝居室。
门刚关上,魏泰权就觉得头脑一阵发晕,两脚颤颤巍巍的差点无法支撑自己年老的身体。
“魏公公?”
旁边几个路过的服侍天子的太监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怎么了,纷纷上前搀扶。
“别碰我。”魏泰权粗暴地用手隔空一挡,那些太监们就纷纷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而魏泰权,心情依旧冷峻。
他脚步趔趄地走了几步,仰头看着烈日,呢喃道:“老了。”
在步出暑夏宫主殿的广场后,魏泰权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似乎老了10岁,而且是一条老了10岁的老狗。
这很正常。
天子不怎么召见他这个管事的人,他需要的是服务的人,所以他身边的服务人都是年轻的小太监和宫女,自己办的事情基础不需要皇上亲眼所见,只需要事后擦擦手然后汇报一声就行了。
而现在,情况恐怕差异了。
天子明言,有许多人对自己不满。
这是否代表着,当前朝堂上的平衡被打破了呢?
魏泰权忖度一想,也觉得这确实有可能。
经过自己数十年为天子运筹帷幄,当下朝堂上的文人士子们少少再有打着为民请命名号挟持皇权者,百分之80的官员都不敢对自己展露忤逆之心,然而,东临一派,却依旧是自己的大敌。
30年前,自己照旧菜鸟的时候,时任吏部侍郎建设了东临书院,开班讲学,由于讲学者都是儒学各人,自然吸引了不少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士加入,他们在里头讽议朝政、评论仕宦,他们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根除朝野积弊,阻挡权贵贪纵枉法。这些伟光正的旗号看似无懈可击,却酿成了他们在种种领域刚愎自用的法宝。
魏泰权可是很清楚的,光正天子最烦的就是“民贵君轻”的说辞,究竟说出来的大臣只是用这类词语隐性地胁迫皇上允许他们的某些“为民生求福祉”的需求而已,谁知道最后谁得利?
自己为首的东厂,作为武斗机构,一直压制着那群文臣,不外这个平衡终于照旧被打破了吧,那群人估摸着是要破釜沉舟了,对自己发动一次巨大的挑战。
之前许笙笙所说的皇子公主也加入到对自己的弹劾,不知真假,可是很明显自己真的遇到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
3日后的小朝会,决定了自己的去向和命运。
如果处置惩罚欠好,真的会被东临派弹劾下马,死无葬身之地的。可天子是真的要铲除自己吗?如果他下定了决心,那朝会另有什么意义,就是走个过场啊。
捂着脑袋,魏泰权觉得有些晕眩。
而在恍模糊惚之际,身前隐约见得一袭紫衣,有一名女子在这狭窄的皇宫小巷正迎面朝自己走来。
魏泰权原来没多想,然而,在自己距离那女人仅仅四五步之际,武人的本能让他惊觉不妙。
就在女人抬手的瞬间,自己感应到了危险。
她抬袖一挥,一阵灰白色粉末朝自己扑面而来。
是石灰!!
魏泰权皱眉,满身神经终于在生死之际被调动起来,他掩住口鼻身形暴退,耳畔传来咻咻咻的剑刃声。
那女人凭借着先手优势,竟是从衣袖中抽出一柄细致锐利的匕首,手腕轻动,灵活控制着刀锋,然后女人的身形迅速贴近自己,直勾勾对着自己胸口就是一剑。
噔的一下,魏泰权放开了遮住口鼻的手,转而用力地压下手臂,以手腕夹住女人的小臂,让后者一剑刺歪,匕首斜着刺入自己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