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预言的实现,让杨广想起了许牧所说的其他几个预言。
尤其是三个月后,他将被宇文化及缢死在江都。
想起许牧的种种神奇,杨广有些不寒而栗,突然间觉得……就这么待在万民城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轰——”
万民城外,发作的山洪撞击在城墙的声音叫醒了他。
他转过身,才看到房玄龄已经开始组织士卒,安置这些黎民。
这些黎民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和庆幸,纷纷在感念主公大恩大德,救了他们一命。
否则的话,清晨时分,他们还没有醒来,山洪便席卷而来,那结果可想而知……
“主公,入城黎民人数皆已清点完毕,未遗失一人,进城途中,也未有一人伤亡!”
房玄龄把黎民带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人数。
一万余人清点完毕后,给了许牧一本厚厚的名册。
接过名册,许牧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而经过了来护儿手下民工一夜的努力,石板瓦也全部搭建好了,将居民区一期工程区域革新成了一连串的大厂房。
周围墙壁用水泥当夜堆筑,而且用蜂窝煤进行了烘烤,清晨时分,已经干了泰半。
这上万失去了家园的黎民,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许牧望着这一切,另有这些黎民们劫后余生的目光,召唤来了王昭。
“你率领铁浮屠万民城内五百军队,日夜着甲,看守在黎民四周,维持秩序,不行泛起骚乱。”
灾后维持秩序是第一位的,古往今来,灾后哄抢骚乱等事层出不穷。
王昭沉声领命而去,许牧再次看向了房玄龄,沉声道:“老房啊,这些黎民失去了衡宇和食物,需要主公府来赈济,每日施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房玄龄神情凝重,万人的赈济工程,并非小打小闹,他知道,这是主公在考校自己。
“属下领命,必不让主公失望!”房玄龄拱手作揖,同时他也明白,万人的赈济,需要面面俱到,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有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结果。
许牧露出了笑容,不外看着只有孤身一人的老房,嘴角抽了抽,开口说道:“我予你五百士卒,卖力赈济事宜。”
房玄龄嘴唇微张,脸上凝重的神情缓解了泰半,露出了一抹喜色。
他差点以为……主公要让他一小我私家赈济上万黎民呢。
这样的话,恐怕他得一天到晚忙到累死。
有了五百士卒,赈济上万灾民的难度将减小许多。
随后,许牧再三嘱咐杨广,务必密切监察城内排水设施的通畅,绝不能发生堵塞。
否则的话……
连续半月的大暴雨,万民城被淹是早晚的事。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
大雨滂沱,又下了整整一天。
天公像是要把一年的雨都集中在这几天全部下完,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万民城的城门已经被牢牢封死,堆满了防汛沙袋,还砌了水泥墙,防止山外的洪水涌入。
这一天里,凭据许牧的命令,杨广带着来护儿在全城各处检查,防水积水现象发生。
若不能实时把万民城的水排出山外,万民城被淹也是早晚的事。
“陛下,真是奇迹啊,在陛下的统帅下,此次天降洪灾,上万黎民居然一人未死,一人未伤,遍览古今,恐怕也没人做到吧。”在无人处,来护儿对杨广拱手道。
杨广嘴角也不由翘起。
追念着这两日的种种,城内数次水道发生堵塞,都被他提前发现,然后……让来护儿率队疏通,这才保证了万民城的排水通畅。
杨广想着无一人伤亡的辉煌战果,大手一挥:“区区天象,不足虑也。”
“不外能做到此事,房玄龄劳绩甚大啊。”
走在万民城的泥泞门路上,杨广不禁发出感伤:“许牧此人,真让人琢磨不透,原以为他招募的是一个寻常念书人,谁能想到,居然身怀宰辅之才。”
追念起房玄龄赈济上万黎民的一幕,行事有矩,分配有度,失去了衡宇和食物的上万黎民聚在一起,居然没有发生任何骚乱。
要知道,古往今来,灾民最难处置惩罚。
若是数百还好说,但眼下灾民数量,足足上万!
一旦上万,各项措施变得繁杂不说,还极其容易堕落。
好比说分粥,若是分配不均,这些黎民就可能会引发乱子。
另有主公府分配的那些日夜棉被,暖炉,房玄龄在各方各面都处置惩罚得极为周到,点水不漏。
在那些大房间里,数万黎民聚在一起,居然还时不时传出笑声。
这些灾民,完全不像是受灾后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房玄龄的劳绩。
“若我大隋有此肱骨之臣,何愁天下不兴啊。”提起房玄龄,杨广忍不住又感伤了一句。
来护儿也深以为然,颔首道:“房玄龄此人,进退有度,有条不紊,处事点水不漏,从容不迫,许牧真的是走了大运了,能得他相助。”
推测着陛下的心思,来护儿故意在杨广面前贬低许牧。
哪曾想杨广深深地瞥了眼他,冷声道:“如此宰辅之才,岂是凭运气能得?许牧此子颇具识人之能,无论是房玄龄,照旧……朕,都是当世好汉,不世之才,他才会起招揽的心思。”
来护儿连忙低下了头,连连称是。
就在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杨广的脚步突然停顿住了,忍不住皱眉看着前方。
来护儿一愣,抬起头,也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
二三十号黎民居然撑着伞,朝着他们走来。
神情充满欢喜,找到他们后,居然还快步朝着他们跑来。
来护儿眼皮一跳,连忙把杨广护在身后,低声道:“陛下先撤,防止刁民有歹意,末未来殿后!”
杨广却是瞪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把这群黎民放在眼里。
“让他们过来,朕倒要看看,这些黎民莫非要忘恩负义不成?”杨广推开了来护儿,撑着伞,迈步迎上了这群黎民。
被甩在身后的来护儿苦笑了一声,连忙跟上,准备在要害时刻救下杨广。
在他想来,一定是房玄龄那边出了什么乱子,才会导致这些黎民骚动的。
时下还下着大雨,这些黎民朝他们跑来,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杨宽大步迈出,走进这群黎民面前,冷冷说道:“你们有何事?”
身为帝王的威严情不自禁散发而出。
然后……
这群黎民也不管地面泥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二三十个黎民,就这么跪倒在了杨广面前。
杨广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
类似这样的局面,其实他早已麻木了。
他为大隋天子,天下间最尊贵的人。
天地君亲师,他排在天地之后,上到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都需要朝他膜拜。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这些淳朴的黎民,眼中流露出谢谢之色,冒着大雨,在雨水中,跪在泥地里,朝着他磕头。
“我等取代上万黎民前来,谢谢杨公活命之恩。”其中一个黎民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杨广不禁皱眉,忍不住问道:“救你们的人是主公,赈济的人是房玄龄,和某有何关系?”
在这些黎民面前,杨广也不敢直呼许牧的名讳。
许牧在他们心目中的职位实在是太高了,而直呼名讳,是极其不尊重的一种行为。
他畏惧这群黎民瞬间变脸,然后真的把他给打死了……
听到杨广的疑惑,这些黎民纷纷抬起头,略带着几颗泥丸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发现城外洪水滔天,而城内下了这么久的雨,居然未见积水,有几个好事者便去询问主公府。”
“然后主公亲自给我们解答了,我们方知杨公兴修排水道之事,未雨绸缪,料事于先,否则万民城一定化作一片汪洋,我等上万人……不知要死几多人啊。”
这些黎民们说着说着,不由悲从心来,指着城外汹涌洪水,再次拜伏道:“杨公活命之恩,我等虽然是小民,却不敢望,无以为报,便商量着待洪水消退后,给杨公树立一个生祠,日夜供奉,祈求杨公长寿百岁,无病无灾。”
听着这些黎民的话,杨广突然愣住了,心中稀有地涌现出了一股暖意。
在这酷寒的雨水下,望着眼前匍匐一地的黎民,他的心情突然庞大了起来。
生祠……
长寿百岁……
无病无灾……
这些,他从未奢望过。
他虽为帝王,但民间之事,几多照旧有所耳闻的。
因为他征高句丽,修建水利,天下黎民诅咒他的不知凡几。
如同尚书里黎民骂桀纣一般,恨不得“吾与汝偕亡”。
天下黎民,恐怕不会有一人如他们这般,还希望自己长寿百岁……
无病无灾……
这一刻,他无比想把自己为大隋天子的身份袒露给他们看,但他知道,他不能。
而且极有可能,这些黎民听说了他的真正身份后,会被吓跑。
“生祠啊……”
在这群黎民体现了谢谢之情后,杨广看向了来护儿,神情十分庞大。
这工具,古往今来,若非圣贤,连君主都是没有资格立的。
能让黎民自发组织起来,制作生祠的人,屈指可数。
之前在修建万民广场时,房玄龄跟他说,万民广场日后建成,黎民将为他树立生祠,他还不以为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而此时,杨广突然觉得……这群黎民,居然是如此可爱,与他往日所见刁民,完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