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之女神

　　我和安妮妈妈开着小飞船去了念念家。

　　念念家住在虎鲸港东北部的山上，大狗也住在她家，楼上有他的房间。

　　到她家时他们俩正忙里忙外准备晚餐，安妮妈妈让我随便转转，自己也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我逛荡到屋顶，坐在长凳上望向远方。

　　刚刚激荡在海面上的夕阳已经沉入海底。天空暗成了深蓝色，山上民居与港区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湿气和海风温柔地拥裹着我。我开始想家了。

　　这里修建很有特色，都是三四层的独栋屋子。屋子与屋子之间的漏洞很小，屋顶还都用木板搭出桥梁连在一起，有的直接用石砖盖住路巷，砌成一个大平台，有崎岖差的屋顶则是架了梯子，更有甚者砌了楼梯和斜坡出来。你可以直接在屋顶上迈到其他家房顶。

　　这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民俗，也想不出个形成的缘由。

　　许多人家都在屋顶上种了花，搭了藤蔓架子。放眼望去，就像连成一片的空中大花园。念念家的屋顶也种了许多花花卉草，单个的花盆摆的尤其多，比其他邻居多上两三倍。正欣赏时，念念恰好上到楼顶来，说是要摘几株香料做料理用。

　　我们简朴聊了几句。她向我介绍说这些花都是她自己喜欢才种的。楼顶摆着的这些木桌长凳摇椅则是大狗修好的。雨棚里黑布罩着的是架子鼓和乐器，朋友的朋友不要了，就通知她捡漏白拿回家。

　　我掀开黑布一角，乐器照旧新的。

　　她说自己不会玩这个，收了之后空占地方，工具挺贵的又舍不得丢，就一直放置着，偶尔天气好、心情也好的时候推出来一顿乱敲。

　　届时邻居的小同伴们也会响应她，带着乐器跑来她家屋顶临时组成一个乐队，想怎么弹就怎么弹，旨在制造噪音中争取创作出一丝悦耳的旋律，有时玩脱了会抱着琴在楼和楼之间跑来跑去，跃过一户又一户人家。

　　真是快乐的生活。光是听她描述我就忍不住也想一起加入。

　　安妮妈妈在楼下喊她，念念快速在花园摘了几粒香料，又拔了一株不知什么的草下了楼。

　　到了饭点，念念的爷爷从市场带了许多食材回来，还拿出上好的美酒招待我们。她爷爷的性格和她很像，热情开朗，两束胡子卷成了巨大的甜甜圈挂在鼻子下面，各人都叫他卷胡子爷爷。

　　晚饭时爷孙俩在饭桌上一唱一和，牛皮吹上了天。念念喝了两杯酒差点爬到桌子上跳舞，她说她酒量其实很好，因为今天交了新朋友所以兴奋。

　　丰盛的款待事后，我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一边翻着她家的藏书。安妮妈妈说今晚是礼拜夜要去海神殿祈祷，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大明白那是什么，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可以接触更多海岛星球上的居民，了解当地文化，便随着他们风风火火地往四周的海神殿散步去，念念的爷爷和银留在家里。

　　安妮妈妈说岛上有许多栋海神殿，「海之女神」是海岛星球上人们普遍信仰的神明，祈祷是在每周末和每个月的月初，整颗星球的人都市加入。届时人们会在家中、或是广场上、殿堂里进行祈祷和祝福。

　　穿过几条街区后我们到了四周的海神殿。

　　海神殿的外广场有一尊巨大的白色石像，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女人，下半身是鲸鱼尾巴，尾巴下另有两条虎鲸和海浪状的石雕造型陪衬着整尊雕像。

　　石雕面容姣好，心情祥和恬静，微微卷曲的长发，耳朵是三片刺刺的鱼鳍，一手拿着鱼叉，一手托着个珍珠贝，贝壳里另有一颗发光的珍珠，用通了电的电灯泡充的。

　　安妮妈妈说这位就是海之女神。

　　我们走进神殿。海神殿和露比上的一些教堂的设计差不多。走进门一条主通道通向讲台，走道两侧是十几排长桌和靠背长椅，坐满预计能容纳一百多人。主讲台后的墙面装饰华美堂皇。巨大的海神像摆在讲台后面，精美的浮雕和壁画从主墙面一直延伸到神殿穹顶。

　　一进门，他们就直奔殿堂中央跪着祈祷。我被晾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居然也阴差阳错地跟已往一起跪在他们旁边，装模作样地祈祷起来。

　　他们简朴祈祷完，就开始和村民们外交问好。

　　我向安妮妈妈借来电脑，拍照纪录下这些海岛星球历史和文化的凝聚结晶。

　　安妮妈妈似乎很有人气，各人都认识她，围过来向她打招呼，亲吻她的手背。念念把我拉进人堆里向各人介绍我。虽然，是以外地学者的身份介绍的我。

　　村民们都很热情。我全程保持友善的微笑，只说几巨简朴的问候词尽量不让自己的口音露馅。

　　她们和村民没聊多久祈祷时间就到了，差不多要准备开始了。

　　我们在第一排中央的位子坐下。讲台后面巨大的壁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问安妮妈妈那是什么。

　　“也是海神大人，画的比力抽象而已。”

　　我看了半天，终于看出一点眉目。

　　“这也太抽象了罢，外面的石像照旧白色的，为什么这里要涂成蓝色条纹？”

　　“一开始就是那样的，石像会褪色呀。”她说。

　　“哦。”

　　她趴在桌上转过头来：“博士你知道吗？人的眼睛里有三种视锥细胞，可以分辨红色，蓝色，和绿色。而虾蛄却有16种视锥细胞，可以分辨16种颜色呢！我们眼里一块蓝色的玻璃在虾蛄眼里一定是多彩斑斓的！”

　　“真羡慕呢。”

　　“可想酿成皮皮虾？”

　　“不想，你想吗？”我问她。

　　“如果只是眼里的视锥细胞变的话，那可巴不得哩。”

　　“可以看到越发美丽的世界。”我想了想：“你想增加几种细胞？”

　　“嘻嘻~越多越好~”

　　很快，礼拜开始了。

　　我们在长凳上坐好。主教上台念了几句经文，各人也随着念。念完他开始播放音乐，各人全都站起来一起唱歌。我不会唱，就混在人群里光动嘴不发声。安妮妈妈在我左边，大狗和念念在我右边，倒没人注意我，只是我们坐在第一排，那个秃顶主教似乎对我这个新面孔有些陌生，老是偷偷瞄着我看。

　　唱完歌，大秃顶就开始讲故事，讲莎菲雅上的海神的故事。

　　我小时候也信神，但长大就不信了。活了这么多年祈祷了那么多次也没见神露过面，就徐徐地不信了。我一边听着台上主教讲着海神圣徒们的辉煌事迹，一边翻着钉在桌上的《海神启示录》，权当故事书看得也津津有味。

　　露比也有神，和莎菲雅只有一个「海之女神」差异的是，露比有许多个神。

　　我们露比的主神是大地女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好奇为什么主神不是天空之神，树木之神或是海洋之神呢？现在怎么想都是因为露比全是旱地和荒原，海洋比重太少的缘故吧。

　　话说，全是荒原的露比上其实也有海神，不外不是美丽的女神而是一个老头的形象。而且海神职位很低，只是大地女神的小儿子，在神话故事里经常遭受其他神的戏弄和欺压，不是忍气吞声就是去找母亲哭诉，悲凉的配景板角色，要比的话定是不如海岛星球上的海之女神啦。

　　海岛星球上的海之女神若是到露比来一定很可怜，因为露比整颗星球都没有几多水，全是荒原，一定会被我们的大地女神按在地上打得不成神样。大地女神会用神力把那少得可怜的海水全抽到天上去，这样海神就只能在泥潭里瞎扑腾着，大地女神再架起巨大的锅，掐起海神的脖子就往锅里丢，盖上岩板锅盖然后焚烧煮鱼。

　　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很有趣。

　　抛开这些趣闻不谈。我认为世上也许真的有「神」这种工具存在也说不定。没有证据能否认有逾越人类的高级生物，或是进化到更高级进而游离在宇宙间的意识体存在。

　　原始看法里的「神」并不光指凌驾在人类之上的存在，也包罗具有创世能力的「主宰」，或是和「创世神」有关系的神。

　　换言之只有创世神级此外神才气称之为神。这涉及到早期人类的世界观。

　　厥后随着文明的生长，神的看法也随之改变，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是神，作为人死了之后也有时机成为神。

　　人们也不再去较真了。真就随随便便相信世界是有好几个神共存，被好几种方式缔造出来的。

　　但我可不乐意。

　　究竟，我们人类已经是某些低等动物眼里的「神」了，好比蚂蚁，好比龙虾。我们讥笑龙虾没有痛觉神经，活活切成两半丢进锅里煮也不会觉得疼。讥笑牠们没有情感，讥笑牠们没有自我意识，我们肆意主宰那些低等生物的生杀予夺，这已经和神话里人类与神的层级关系一模一样了。对于牠们而言人类就是「神」。捏死一只蚂蚁何其简朴？甚至都谈不上残忍，它们没有痛觉神经，挣扎只是刺激反映。如同在睡梦中一样。

　　但对于比人类更高级的生物来说，人类在它们眼里一定也是充满缺陷的「低级生物」吧？无法感受颠簸，看不到磁场和引力，无法理解四维空间。它们若是能够轻易缔造生命，轻易满足人类的欲望，主宰人类的生死与命运，随意改写人类文明的走向，那对于人类来说，它们何尝不能称之为「神」呢？

　　传统意义上倒也可以称作是神，但我就是不乐意。

　　究竟都同是从宇宙里被缔造出来的，凭什么“那些外星人”只是比我们早一些进化，我们就要管它们叫神，管它们叫爸爸呢？

　　说白了，给我们人类点时间，再给我们几十万年，我们能进化的比它们更优秀，生长的比它们更好！知道更多它们所不知道的！理解更多它们所不理解的！

　　人类自己也期望着有一天能够演化成为更高级的生物，有些科幻作家甚至理想过人类有一天会进化为纯能量生命体。我无法断言这是否合理，也无法证伪否认这一可能性，究竟这个看法太过超前距离现在太遥远。但我盼望着有会有那么一天。

　　我们不停探索世界，发现这个世界并非几千几万前的昔人类所认为的样子，山川河流，世界不是有界限的平面，而是无限循环的球体；斗转星移，恒星并不围绕着行星转，而是行星绕着恒星转。

　　我们不停寻找神的足迹，却发现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天堂和地狱；神的长相和名字究竟是什么？人头照旧狗头？

　　神说的什么语言？也用现代人的语言吗？照旧说着古代语？

　　最讥笑的是我们这些科学家不信神却在「追求着成为神」的门路上越走越远。

　　想解释这一矛盾就只能从「神」这个单词上去咬文嚼字了。剔除掉「造物主」或是「主宰」的那层寄义，重新界说「神」的看法与能力规模。————我们不相信的是「旧世界的昔人类所界说的神」，我们想成为「新世界的现代人所理解的神」。

　　但我知道无论到了什么境界人类都不会满足，人类依旧会想要向上爬的，纵然成为「造物主」后也是如此。

　　“喂！博士！”

　　“嗯？！”我回过神。

　　“快！打开茶杯！”安妮妈妈惊慌失措地用手肘捅了捅我。

　　桌上摆着一杯茶，茶碟里另有两块小饼干。我左右桌快速张望了下，把桌上的茶杯盖打开。

　　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特别可爱的修女，她抱着茶壶对我笑了一眼，把我面前的茶杯倒满。

　　大狗也打开了茶杯，修女在大狗的杯子里也倒了茶，大狗端规则正所在颔首致谢，然后是念念的茶杯、其他村民的茶杯……

　　“博士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呀？主教大人在讲圣徒的事迹呢。”安妮妈妈小声说。

　　“哈哈，欠美意思，刚刚走神了。”

　　“有什么感想？”

　　“那个修女真可爱呀……”我转转头望着那个给我倒茶的女孩，她已经走到后排了。

　　“你都没在听！！！”她手肘用力顶了一下我，还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