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又发了一通脾气,终于在安下士的抚慰下慢慢消气。孙培成叫两个小童进去,帮师祖将房间整理妥当,这才邀请一众贵客进入到春草堂内。
等到众人进来的时候,第一眼都没看见修正,还以为他被师父撵去易服了。看了半天才发现,他窝在角落里,对着墙角,一小我私家还在生闷气。
雪千影和莫雪歌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这位是我师祖,安谷主。”孙培成请几人坐下,笑着介绍道,“师祖,这位就是无常元君,这位是她师妹藏稚元君,这位是聚州的容少家主。”
莫雪歌和莫雪蝶都来往过药王谷,与安谷主也见过频频,还算熟悉。姐妹俩都明显感受到,安谷主两三年不见,明显苍老了许多。而且脸色蜡黄,眼角眉梢有掩盖不住的疲态。
姐妹俩对视一眼,难怪刚刚修正发了那么大的火,想来不止是责怪师父和师侄,另有对生命流逝的无力和无奈。
“我莲氏收藏过一株幻灵草,待会儿我传信给师父,让他派人送过来。”雪千影与安下士见礼之后,悄悄的跑到了修正身边,“传说之中幻灵草能解百毒,甚至另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喂,你会用吧?”
修正闷闷所在了颔首:“会。”
“兴奋点。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谷主还要看你脸色吗?”雪千影推了他一把。
“我知道。”修正垂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师父很喜欢和年轻的孩子们聊天,你先已往。待会儿我去找你再说。”
雪千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众人身旁,听莲芙和莫雪蝶正一唱一和的给老人家讲着他们在昆仑的一路奇遇。老人家被斗得前仰后合,脸上都笑出了红晕,反而比刚刚气色看起来好了些。
正说着话,一个小童探头进来找孙培成:“师叔,待客的晚膳摆在哪里?小师祖的照旧摆在太师祖这里嘛?”
孙培成连忙起身,跟众人打过招呼,亲自出去部署。
这时修正才慢慢的蹭了过来,坐在师父身边。一会儿摸摸师父的茶还热不热,一会儿又给他手炉添两块炭,最后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忙活,他还浑然不觉是自己扰乱了气氛。
“你们接着说啊。”修正手里还拿着火钳子,抬头看着莫雪蝶和莲芙。
两个女人不禁瘪了嘴。安下士靠着扶手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自家小徒弟:“他就是这个样子——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等莫雪歌和雪千影答话,修正却仰起脖子,骄傲的对师师父道:“哪里是我给他们添麻烦,明明是他们给我添麻烦!”说着,指着雪千影和容璇玑,“天底下最不听话的病人都凑在一块了,这个你一不留心就偷偷把药倒掉,那个没有蜜饯就不愿吃药。我另有个朋友他这次没来,让他喝一口药就像要毒死他似的,每次都要御剑追他!”
几个女孩家都知道他说得是恩无忌,都随着笑了起来。安下士看着门生,眼神里满满的慈祥。
晚膳事后,修正终于想起了待客之道,亲自带着几位贵客去住处安置。孙培成听闻雪千影和容璇玑、莫雪歌三人身上都有伤,是前来药王谷将养的,便将几个女孩子都安置在修正的天音阁居住,又亲自动手将修正的行李搬到了安谷主的隔邻。
趁着修正安置客人的时候,春草堂的书房里,就剩下了老谷主和雪千影两小我私家。
“老谷主刚刚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让我留下,可是有话要对晚辈说?”
老谷主点了颔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封信:“春天里你师父给我写信,说了假药材的事情,之后便一直留心着。直到这次……我所服用的药材,与你师父信中所说,炮制手法几近相同。”
雪千影没有看信,只是皱着眉头,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脑袋:“师父原说他不管,让英儿自己放手去查。没想到照旧叨扰老谷主了。真是……”
安下士哈哈一笑:“敢背后说你师父的不是,难怪你跟正儿能这么要好。”
雪千影耸了耸肩:“劈面我也这么说——不外谷主还没给师父回信吧,那就不要回了,待我回去劈面向他禀告。”
安下士颔首说好,又告诉雪千影,自己已经部署药王谷的门生去追查这批药材的来源了,相信不等雪千影离开,就能有确切的结果。
嘴上怪着自家师父多管闲事,但雪千影心里明白,药王谷才是这天底下药材来往最多的地方,若是没有安下士的资助,这件事真的欠好查。便笑着谢过安下士的美意:“我会传信给英儿,叫他把视察到的线索写下来传信过来,以便谷主详查。”
“不用这么客气,我与你师父也算是有些友爱。”老谷主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压在一起,显现出几分平和可亲,“刚刚听说,你在昆仑去过药圃?”
雪千影点颔首。
缄默沉静片刻,安下士终于犹豫着开口:“你们可曾寻得医仙的骸骨?可曾找到她的遗物?”
“老人家为什么独独问这个?难道是与医仙有旧?”雪千影不答反问。
安下士迟疑片刻:“些许旧事,告诉你也无妨——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那时我刚刚出师,年轻气盛,目中无人。游方行医时,恰好遇见一户妇人难产。我虽不擅长千金科,但为了救人嘛。其时也没想那么多。我诊了脉,开了方子。阿蕊恰好路过,看了方子说我用药有误,施了针,那妇人的脸色瞬间好转,尔后她又另开了方子。那户男人见我栉风沐雨,而阿蕊仙风道骨,便拿了她的方子去抓药。还好他信了她,才护佑那家母子平安。”
“其时我惊讶极了,内心羞愧倍感受挫。缠着她非要拜师,她不收我我就随着她,一路走一路行医,这才知道她就是听说之中的昆仑医仙。我缠了她泰半年,直到昆仑急召她回去,这才离开。尔后数年,我们一直保持通信,她会找我帮她寻找一些药材,我经常向她请教一些问题。厥后我安身药谷,还没有开始收徒,她还来特意来这里看过。她与陈飒结婚的时候,知道我未便出谷,还特意派人给我送来喜饼,算是与她同乐。可惜昆仑突生变故,我再也没能见到她。”安下士又道。
雪千影垂眸不语。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难为老人家还记得这么清楚。雪千影从来不知道娘亲具体的年纪,也从未想过探究娘亲年轻时的过往——虽然她的灵力也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溯回。但想想那时,娘亲也应该还很年轻吧,她遇见安谷主,两人能够保持那么多年的联系,应该也有得遇知己的珍惜和感动。
老半天,安下士情绪稍稍疏解,又道:“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又曾立誓永不出谷,不能亲自去昆仑寻一寻她的骸骨。我想,既然你们去过药圃,总该能找到一些她的遗物吧?”
雪千影想了想,药谷里很宁静,修正也在不远的地方,便放心地拿出罗伞,抽出飒月剑,横放在安下士面前的几案上。老人家干瘪的手指,轻轻拂过剑身,眼神徐徐变得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