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千影说要送她武器,夜小婉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倒是莲英在一旁解释说:“听闻师姐亲手雕琢了一柄鲲骨弯刀。”
“这……”夜小婉不知该说些什么。雪千影十二岁独赴北海,猎杀大鲲,获得许多鲲骨。鲲骨是这世间极为稀罕的质料,鲲骨伤人,仙术无用,金石无效,只能靠自身机体缓慢恢复,若是伤到了要害,必死无疑。除去制成她的风月伞,剩下的,也只做了一对匕首送给莲英莲芙兄妹,另有几件首饰,分送给了金夫人和几个要好的师妹,就连师父莲威夜没能得个一件半件的。
夜小婉有些感动,自己和无常元君交好,在外人眼里,实在有些勉强,大多认定是自己在占人家的自制。虽然雪千影不这么想,可日子久了,难听的话听得多了,夜小婉心里难免欠好受,却又不知能与何人倾诉。日积月累下来,已经成了心结。
雪千影找了半天才找到莫雪歌,她正跟莫二小姐一起,为了那两个乔氏子弟的事情,向潇清欢致谢。
而潇清欢远远看见雪千影过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连着向后跳了两步,把莫氏姐妹都给看傻了。
莫雪蝶想起之前听过的八卦,噗嗤一笑,又觉得失礼,连忙陪罪。雪千影和潇清欢倒是都不在意,而且她这一笑,恰好化解了尴尬。
“有日子没见……”
雪千影话还没说完,潇清欢就连连摆手:“我最近可是很认真的在修习,不信你去问含欢和亦欢!”
雪千影笑了起来:“哪个要在昆仑考校你作业?你这样子,莫不是心虚?”
潇清欢这才没那么紧张,凑近了一些:“在外面,你给我点面子,好歹我也是潇氏少家主,还算是你师兄呢。”
雪千影耸肩一笑:“你呀。潇伯父和师父一直畏惧你惹是生非,让我看着你点。我跟你说,待到十五,进了昆仑遗墟,随便你怎么折腾,我管不着你,就这两日,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让潇伯父为难,听见没有。”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别当着外人的面让我没脸就成。”潇清欢见雪千影神情语气都很放松,这才踏实了。
“既然你们散了,我得去父亲跟前陪着,还得去看看两个妹妹,就不跟你们说话了。”潇清欢准备返回潇氏营地了。
“若她们歇好了,放她们去找芙妹玩玩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正是玩耍的年纪,不要总是拘着她们。”
潇清欢的两个妹妹,是潇铭圭厥后纳的妾室所生,身份有些尴尬,潇铭圭少少看护她们,她们的母亲需要打理偌大潇氏琐碎事务,教育女儿也是有心无力,幸亏潇清欢很疼爱两个妹妹,在家时会亲自照顾教导,指点作业和修习。若是出门,只要方便,也一定会带上两个妹妹见见世面。
“我知道,不外含欢和亦欢的身子弱,性子又静,转头芙妹觉得她们闷,又要来念叨我。”
“你这话让芙妹听了,非打你不行。她喜欢和小女人一起玩的,保管能哄你两个妹妹开心。”
“横竖她也打不外我。”潇清欢笑笑,与莫氏姐妹作别,对着雪千影挥了挥手,走了。
雪千影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转而向莫雪歌致谢。可莫雪歌照旧打了哑谜,死活不认可是自己受益修正出头。雪千影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是这话不说开,人情就欠大了。
两人说这话,莫雪蝶突然轻轻扯了扯自家姐姐的袖子。莫雪歌会意,笑着开口:“我这个妹妹啊,自从离家开始,满耳朵听得都是你无常元君的轶事。现在终于见到真人,开心得不得了。刚刚你说你们家女孩子多,不如把我妹妹也接已往凑数,也让我松快松快。”
莫雪蝶有些脸红,雪千影却哈哈一笑,大方地拉过莫雪蝶的手:“这么好的妹妹,你就裁β要不回来了?走走走,跟我走,我家妹妹多,正缺二小姐这样的玩伴。”
莫雪蝶迟疑地看着长姐,见莫雪歌对她频频颔首,便欢喜地随着雪千影走,走了几步却又跑回来,叫来几个护卫侍从,将莫雪歌从用饭品茗到理事就寝一大堆细节交接个遍。
雪千影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你姐姐年纪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长姐身体欠好,忙起来就什么都能延长。”莫雪蝶照旧不放心,竟然叫护卫去取纸笔,她要把适才嘱咐的话都写下来。
雪千影无奈,对莫雪歌道:“要不你也搬去莲氏营地吧。否则看二小姐这样子,怕是也难心安。”
没等莫雪歌说法,莫雪蝶就先赞同了雪千影的想法。于是一手拉着莫雪歌,一手牵着雪千影,三个女孩子大摇大摆的朝着莲氏营地走去。
此时莲氏外姓门生辛如尘已经将营地打理妥善,正站在莲英身边说着什么,远远的看见雪千影三人过来,连忙打住,过来见礼。
“辛苦辛师弟了。”雪千影微微颔首。
“应该的。”辛如尘顿了顿,似乎有话要说,但目平滑过雪千影身后的莫氏姐妹。
“无妨。”雪千影摆了摆手。
辛如尘这才说道:“刚刚陈氏和泽氏的人先厥后过,没有进来,但是留下了一些饮食,我正与少主商量要如那边置,大师姐就回来了。”
雪千影皱了皱眉,看了看莲英。莲英心里有主意,但怕不够妥当,又有外人在,憋着没说。
“泽氏也给我们家那边送了工具。”莫雪歌徐徐开口,“只是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我们自己也带了饮食,故而只能心领了。不外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莫氏也备了些礼物送去,算是谢过。”
莲英听了笑了笑,雪千影朝他点颔首:“莫家主处事老诚,英儿你该多学学。”
“大师姐教训得是。我亲自去处置惩罚。”莲英朝着莫氏姐妹叉手行礼,又对雪千影行了常礼,转身带着辛如尘走了。
“你家师弟真是不错。千年莲氏,果真人才辈出。”莫雪歌由衷赞叹。
“还好你没有劈面夸他。”雪千影笑容辉煌光耀,“在外面端着莲氏少主的气度,回抵家里,终究照旧个爱撒娇的孩子,跟芙妹如出一辙。”
“在外面能端得住,你还奢求什么?”莫雪歌抿着嘴,指着莫雪蝶,“你问我家妹妹,我在家中,也不是这副样子。”
莫雪蝶连连颔首,雪千影莞尔一笑。
三人正笑着,莲氏的莲苹带着两个师弟过来,与莫氏姐妹见礼之后,对雪千影道:“大师姐,太叔祖的营帐已经安置妥当了。算算时辰他老人家快到了,昆仑四周地形庞大,我带两小我私家去接应一下。”
“有劳苹师兄,一路小心。对了,太叔祖不管几时到,都叫人通传我一声,有些事情,要禀告给他老人家。”
莲苹领命,与众人作别之后,带着两个师弟离开了。
“他叫你师姐,你却叫他师兄?你们莲氏子弟之间的称谓,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莫雪蝶已经被绕糊涂了。
雪千影浅笑回覆:“一般各世家平辈子弟之间,都是凭据年纪排行。可我的年纪在他们之间不上不下,又侥幸被师父选为首徒,故而平日里我们各论各的,我凭据年纪称谓他们师兄师弟,他们则一律称谓我为大师姐。外人看着乱,我们自己倒是分得很清。”
“原来如此。若不是小蝶好奇发问,我还欠美意思问你呢。”
“师姐——”莲芙跑了过来。直到近前才看见莫氏姐妹,连忙收敛,端庄地向纵横元君行礼问好。
“莫家姐妹过来玩的,你不必拘谨。”雪千影对师妹一向宠溺,说话的语气都与对旁人差异。
“那我带她们四处转转?”莲芙笑着拉过莫雪蝶的手,“你们康州的绣工真好,图样也新鲜,刚刚你可允许了让我描下你团扇上的刺绣纹样,走,咱们去我帐子里画。”
“好!”莫雪蝶很兴奋,转头看了看长姐。
“你去玩吧,我与无常元君说说话。”
见莫雪歌首肯,莫雪蝶又与雪千影作别。莲芙拉着莫雪蝶,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雪千影笑看师妹离去,转头正要对莫雪歌说什么,却看见她正对着莲芙和莫雪蝶的背影入迷。
“纵横元君?”
被雪千影打断思绪的莫雪歌突然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雪千影耸了耸肩:“来都来了,有话就直说吧。”雪千影其实早就察觉,刚刚她寻已往的时候,莫雪歌应该就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甚至修正出头帮自己周全,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几句话。
“原本有事相求,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想开口了。”莫雪歌莞尔一笑。
“是为了二小姐入昆仑的事情?”雪千影略微想一想,就猜了出来。
莫雪歌叹了口气:“带她出来是想让她开心。随着我在康州终究是太过辛苦。可没想到今日出去逛了半天,回来跟我说,怕拖累我拖累莫氏此番试炼的收获,决定不随我进昆仑了——我劝了半天也没用。”
雪千影垂眸思索片刻:“怕是二小姐听到那些关于小三圣必有一争的听说了。”
莫雪歌也笃定所在了颔首:“哪怕我说我并没有存这种心思,她可能也不会信。”
“你们是亲姐妹。”雪千影想了想,照旧斟酌着开解她,“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莫雪歌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年母亲遇刺,我只有十四岁,还未悟道。我一边接手莫氏,收拢家族势力,打压摩拳擦掌的野心之辈,一边四处求访名医,期待母亲能够好转。可等我料理完这些——康州终于平顺,家族也算稳固了,就发现我和小蝶之间,似乎隔了堵墙。我们日日晤面,饮食起居都是她在照顾我,可我们姐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悄悄话了。甚至她都已经很少向我撒娇了。”
雪千影不知道说什么才气慰藉她,只能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握了握。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苦,每天睁眼醒来都是苦的,连黄连含在嘴里,都觉得比我过的日子要甜。可这两年,我才回过神来,其时最苦的不是我,而是小蝶。那年她才九岁,刚刚被断言无法修习,只能做个凡人了此一生。可她似乎没哭没闹,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把之前用来清修的时间,全部用来帮我料理家中琐事,细想起来,这些年一餐一饭,一饮一啜,都十分熨帖,这里面都是她的心思和劳绩。可转过身来,我这个做长姐的,竟然不知她喜好什么,就连每年生辰哄她开心都做得十分搪塞潦草。”
莫雪歌突然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雪千影拿出帕子给她,莫雪歌含泪致谢。
“不知怎的,今日特别想要找人说说话。”莫雪歌稳定了一下情绪,“小蝶的事情,我也是无人可说,实在是失礼,还望元君不必挂怀。”
“莫家主叫我茕茕就好。”没等莫雪歌回应,雪千影继续说道:“人活于世,年纪越长,心里的苦楚也就越多。我家太叔祖常说,人上了年纪,话就越少,不是自己不想说,而是可以听的人不多。”
莫雪歌若有所思,点了颔首。
雪千影斟酌了一下言辞:“我比你幸运一些,我家师娘,虽然是个凡人不能修习,但为人豁达通透,我若有烦恼,总会去找她倾诉,即便在外,也会与她通信。莫家主若不嫌弃,可以时常与我通信——若是有些关于莫氏的事情我不方便知道,你在信封上注明,我不拆,直接烧了就是。”
莫雪歌噗嗤一声,觉得自己很失礼,连忙背过身去捂着嘴又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原来雪千影这番话让她很是感动,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自己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不管我看不看,抑或看了之后能不能理解,总之你说出来就好受了。”
“听说之中的无常元君,眼里只有长州和莲氏,急公好义,也大多是喜欢管凡人的闲事,少少主动与别家仙修们牵扯瓜葛。”莫雪歌低着头悻悻的说着,“所以今日算什么,无常元君与我主动结交么?”
“传言总不能认真。”雪千影笑了,“听说还说,纵横元君雷霆手段,六亲不认呢。”
莫雪歌抿着嘴,老半天,才扭捏地说了声谢谢。又问,“你刚刚说茕茕二字,是你的乳名?”
雪千影摇了摇头:“是乳名,也算是小字,我娘亲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