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冲突

　　一众世家子弟还在凉棚里继续谈笑，可有人窥见莫雪蝶离开，连忙跟了上去，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两人竟然冲撞上去。一个说想要与莫二小姐切磋身手，另一个却说想约莫二小姐四处走走。

　　莫雪蝶一早认出，他们是祖州乔氏的子弟。一般来说，有三代子弟成年才可算作世家之列，乔氏如今第二代堪堪有门生成年，不外是给他们背后天下第一大世家泽氏面子，才勉强在此番试炼的受邀之列。

　　碍于泽氏的面子，又端着二小姐的教养，莫雪蝶原来是好声好气的与他们说话的，可两人却越发得寸进尺，竟然想去伸手拉扯莫雪蝶。莫雪蝶连连退却几步，几名护卫已经将她护在了身后。

　　“怎么，二娘子不能说话照旧没有腿脚，要你们护着？”一名乔氏扯着嗓子高声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他的无礼。

　　另一人则一脸猥琐，笑着迫近莫氏中人：“二娘子一介凡人，出门在外还要靠家中护佑，如此小心谨慎几时是个头儿？不如早日结婚还能给家中增添助益。嫁给我们乔氏如何，定然会好生疼爱，不教二娘子委屈。”

　　莫雪蝶蹙眉，手里的长柄团扇微微发抖。娘子是极为亲切的称谓，除了长姐和义兄修氏兄弟，以及身边几个护卫，就连平日里很是亲密的世交尊长，见了面也会称一声二小姐。这两个乔氏子弟叫得越是亲热，莫雪蝶越觉得恶心，正要发怒，却见一道金灿灿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切磋？走走？小爷我陪你们切磋走走如何啊！”

　　两名乔氏的仙修被这气势逼得退却了两步。一个已经吓破了胆，另一个倒还嘴硬：“潇大令郎，我们与二小姐闲话，你横插一杠，算怎么回事？”

　　“诶，你好不讲原理！你可以邀约人家切磋，我自然也可以邀你切磋，怎么能叫横插一杠呢？”

　　“潇……潇清欢！你太跋扈了！这是昆仑，不是你们炎州！”

　　“你也知道这是昆仑？”潇清欢拨了拨头发，指着两名乔氏子弟，“即是在祖州，小爷我也是你们主子泽氏的座上宾，你们算什么工具，也敢说我跋扈？信不信小爷我现在就打掉你满口牙，大不了赔你一副金的，小爷我赔得起！”

　　炎州最多的就是金矿和陨铁。金子是各大世家之间货物流通的主要钱币，陨铁则是打造仙器的重要质料。故而炎州潇氏虽然立家不外百年，家中子侄修为也不算高深，但仗着丰盛的家底，招揽了大把的散修和小世家投靠依附，跻身十大世家。

　　而这位潇清欢潇大令郎，少时承教莲氏家主清泉天士，自幼勤学苦修，天资虽不比小三圣，但也是弱冠之龄悟道称仙，年轻一辈当中一等一的妙手，收拾这两个刚摸到通脉境门槛的仙修，并不比掐死两只兔子更艰辛。

　　乔氏两个门生眼见占不到自制，又不敢对着潇清欢放狠话，只能悻悻离去。

　　“回来！”潇清欢大喝一声，两个仙修以为他要动手，吓得一哆嗦。

　　“你们乔氏立家不久，但好歹也算是世家，出门在外，就算掉臂廉耻，连礼仪也不懂？对我，对莫二小姐，连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你们平日里也是如此么？”

　　“潇大令郎教训得极是，你们两个，还不给二小姐赔罪，再行告退？”

　　潇清欢循声望去，看见来人，眯起了眼睛。

　　来人一身白衣，外罩龙鹤纹的纱衣，胸前垂着鹤羽流苏，头戴海棠玉冠，插着一支白玉素簪，眉目之间尽是正气，与乔氏两名仙修一比，高下立现。

　　这人潇清欢和莫雪蝶都认得，祖州泽氏的小令郎泽世先。算来两名乔氏的仙修是他亲舅舅家的子弟，这番训斥倒也名正言顺。

　　“二小姐，两个表弟见识浅薄，舅舅平日里事务繁多，对他们疏于管教，唐突了二小姐，泽世先在这里替他们向二小姐赔罪了。”又转身对潇清欢行礼，“潇大令郎，刚刚冒犯了，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们盘算。”

　　“莫二小姐不盘算，我自然不盘算。”潇清欢还礼，之后轻快地摆了摆手。

　　两名乔氏的仙修一看自家记名的表哥都不给他们撑腰，只能唯唯诺诺的服软认怂，行礼赔罪。莫雪蝶不愿多生是非，客套了几句，放他们离去了。

　　“小蝶多谢潇大令郎解围。”莫雪蝶盈盈一拜，又对泽世先行礼，“也谢过泽小令郎。”

　　潇清欢摆摆手：“你不要谢我，我是受人之托。刚刚陪同父亲去陈氏营帐那边，恰好遇到了你姐姐，是她托付我照看你。否则，以我的性子，又没有架打，怎么会过来管闲事呢？”

　　说到管闲事，泽世先和莫雪蝶都笑出了声。谁人不知，他潇清欢潇大令郎平生最大的乐事，就是管闲事？

　　然而两人也没有说破。倒是潇清欢审察四周，十分好奇：“你们家修大令郎呢？按理说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

　　“阿齐在安置营地，我出来走走，没想到反而惹了麻烦。”

　　“倒也不是你的错。乔氏的人……而已，我是小辈，不能说尊长的不是，但几位表弟确实应该管教了。”泽世先一脸凝重。他自认泽氏家教严明，对附庸家族的约束也很严格，那两个乔氏子弟的嘴脸，他若不是亲见，简直难以相信，他们祖州另有这么不要脸的仙修。

　　倒是潇清欢见他如此，伸手扯了扯他的流苏：“泽家主见人三分笑，你兄长也温煦谦和，怎么你总是一脸严肃的？难不成谁欠你钱？欠几多？我替他还了，换你笑一笑好欠好？”

　　泽世先终于破功：“常听人说潇大令郎十分滑稽，果真闻名不如晤面，晤面更胜闻名。”

　　一旁莫雪蝶也用团扇遮着嘴笑作声来。

　　“既然受人之托，那就得忠人之事。修大令郎不在，我就陪二小姐四处走走吧。”潇清欢又看了一眼泽世先，“小令郎一起？”

　　“两位叫我阿先就好。”泽世先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本就英俊的少年郎，笑起来让人觉得十分亲切，“潇大令郎年长我两岁，世先就攀附了，叫你一声清欢兄，如何？”

　　潇清欢并不在意这些虚礼，笑着颔首。心里尊敬，即是直呼其名也无不行，可若心里轻贱，哪怕叫前辈叔伯也不会受用。

　　“两位也不要二小姐二小姐的，叫我小蝶好了。”莫雪蝶也笑了起来。

　　三人结伴，潇氏和泽氏都没人随着两位令郎，凭两位令郎的修为，倒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莫雪蝶身后随着不少莫氏的人。刚刚他们没能护好二小姐，现在都有些自责。反而是潇清欢开解他们：“你们脸皮薄，欠美意思。下次见到这种浪荡子，打一顿就老实了。”话音没落突然捂住嘴，看了一眼泽世先，见他不以为忤，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他们该打，清欢兄不必忌惮。”

　　莫雪蝶手里拿着团扇，笑容甜美可人：“我莫氏今时不比往日。长姐一再嘱咐，此番前来需韬光养晦，切不行惹是生非，他们畏惧我受委屈，又怕被长姐责备，这才畏首畏尾。更况且，几句话而已，比这更难听的我也听过。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小蝶生在世家却不能修习，至今仍是一介凡人的缘故么。刚刚我还担忧，若是潇大令郎真的跟他们动起手来，小蝶要如何劝阻。”

　　入门看家世，通脉看资质，悟道看机缘。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越是大世家的子弟，入门越早，而像莫雪蝶这般，生在十大世家，年过双十仍未到达入门境的，极为稀有，两个乔氏的仙修敢过来欺辱，也正是这个缘故。

　　“我跟人动手，是我的事，你劝什么？别说他们跑来欺负你，就算是走路遇见，我看他们不顺眼，打上一顿，也没什么不行。”

　　要说潇清欢这横冲直撞张扬跋扈的性子，也是有来由的。潇氏家主潇铭圭与发妻情深意笃，当年他夫人难产故去，潇铭圭对儿子“克死”妻子这件事始终铭心镂骨，甚至不愿抚育儿子，而是将刚满周岁的潇清欢送去了长州，交给挚友清泉天士莲威匹俦代为照顾。直到潇清欢长到十多岁，潇铭圭为了方便打理家中事务，不得不纳妾，这才把儿子接转身边教养。潇清欢初到长州之时，莲威匹俦尚没有子嗣，待潇清欢如若独子，视为己出，除去大是大非的教导和品格上的匡正，平日竟是以溺爱为主。即是厥后收了雪千影，有了亲生子女，对潇清欢也是痛爱依旧。而回到炎州之后，潇铭圭一直觉得对儿子有亏欠，更是未曾约束什么。

　　但也不是没人管得了潇大令郎，无常元君就时常给他做规则，奇怪的是，他竟会乖乖听从。究其原因，不外三个字：打不外。

　　“潇大令郎怎么这般游手好闲？不陪着潇伯父，潇氏营地那边也不需要你照看吗？”

　　三人往前走了不久，迎面一片雪青色翩然而至，与长州特产的荷花如出一辙，鲜亮鲜活，却又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像极了莲氏传家千年的好品格。

　　潇清欢不以为忤，笑容满面：“父亲怕我在陈氏营地那边待久了觉得闷，又怕我人前失礼，就先打发我过来了。含欢和亦欢一路御剑而来十分疲累，我叫人护着她们，找地方歇息。至于营帐那边，有岑枫张罗着，也不用我费心，就寻思过来看看你们。结果先遇见了莫二小姐和泽氏小令郎。”

　　虽然各人都在陈氏主营那边有过一面之缘，但没说过话也算是不认识，潇清欢便主动对泽世先和莫雪蝶引荐：“这位是长州莲氏的千金，藏稚元君莲芙，也算是我的小师妹。”

　　莲芙与莫雪蝶和泽世先见礼问好，端庄态度，让潇清欢看了十分新鲜。

　　“英儿呢，没与你一起？按理说打理营地这种事情，用不着他这个少家主过问，如尘不是也来了吗？”潇清欢朝着莲芙身后看了看，只见两名莲氏的师妹，平日里也都是跟莲芙玩在一处的，再没有其他人了。

　　“确实是辛如尘师兄在营地那边照看。兄长被无忌哥哥拉去那边看切磋交锋了。”莲芙笑意盈盈，掰着手指，“算算咱们也有泰半年没见了，可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想你呢？”

　　“不想我是吧，下次再想铸武器，陨铁你也别想！”潇清欢笑呵呵的威胁莲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