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罪者方可投石

　　天又下起了雪，我站在雪地里，衣服上玄色的灼烧痕迹已经被雪花笼罩，看起来就像是新的一样。

　　不外医院里的衣服怎么说照旧有些单薄，我将手掌合起放在嘴唇边缘——想必我的嘴唇现在也是苍白一片，让它们张开然后呼气，白色的雾气腾空而上，转眼之间就被我头顶的一片玄色吞没。

　　【废物，没用的废物，怎么有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警告你，你是我身上的肉，一辈子一辈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寄生虫，倒霉蛋，滚回家吧！】

　　【这不是没用的廖哥吗，另有脸在饭桌上啊？】

　　【廖晨光同学，请你不要打扰其他人了，你是垃圾人就不要阻挠别人成才！】

　　【不会吧，你真以为我们拿你当朋友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好吗？】

　　【晨光，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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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痛猛然间袭来，这一句句的声音夹杂着画面，如同炸弹一般嗡地在头脑中炸开，“呃……”陪同着一阵耳鸣，我的双腿一软，朝着雪地里跪了下去。

　　【哥哥。】

　　“小柳！”

　　在这一片谩骂声中，模糊间，小柳的声音响起，我失神地喊出了声，这一声似乎是把现在头晕目眩的我自己叫醒了，头疼和那一片声音以闪电般褪去，我摇摇头看向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低头一看，地上已然有两三点湿润的痕迹。

　　当酷寒的手掌敷上自己的脸庞，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没想到哪怕是那么奋力地去改变，到最后连最平淡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你每一次的行动，都是在调动世界的时间。”

　　在病房里，那个身穿黑衣的我自己，开口对我说道，“每小我私家的时间都算做世界的时间，你的也是，廖小柳……妹妹的也是。”

　　“你怎么可能……是我？”

　　“同样的方式你不是用过吗？”他看起来比我苍老许多，因为时间的原因，我们险些不会变老，但是黑衣的我，自称【不幸】的我，看起来却像是苍老了好几十岁，纵然他的容貌和我并无二异。

　　“时间不耐症，借尸还魂，”他说道，“故技重施而已。”

　　“照旧发生了，”紧接着他摇摇头，一脸失望的样子，“照旧发生了。”

　　“怎么……怎么才气将小柳带回来？”我跪着走到他的跟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怎么才气！”

　　“醒醒吧！”

　　我感受到胸膛上传来一股攻击，紧接着身体倒向一边，我抬头看着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廖晨光！”他恼怒地喊道，“你真的还在骗自己，你想想，这个小柳真的是小柳吗！”

　　“穆冉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他喊道，“她真的重要到你要牺牲每一小我私家吗？”

　　“你好好想想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的话就似乎利剑，从我正中央的眉心穿脑而过。

　　是的，除了穆冉，谁对我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横竖没有任何一小我私家真正在乎过我。

　　所以当我知道了每次轮回都要牺牲一小我私家——也就是彻底失去在时间中生存的意义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哪怕是怙恃、同学、老师、朋友……我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他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

　　所有人都在将我推进深渊，唯独穆冉带我离开。

　　所以，世间所有人的生命加起来，都比不外她一小我私家的生命。

　　可是这样的一小我私家，为什么会死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也可有可无的人呢？

　　这不行能发生，也不行以发生。

　　所以，为什么不能用他们的时间，来延长穆冉的时间呢？

　　在破旧昏暗的家中，挨完了一天的第三顿打，我第一次动用了【那个声音】给我的能力，首当其冲的，即是我刚要出生的妹妹——廖小柳。

　　这一次，我救下了坠河溺水的穆冉。

　　第二次，我救下了坠楼的穆冉。

　　第三次，我通知了警察，穆冉才没有遭到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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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神似乎在故意和我作对，在每一次救下她之后，总会再次从下一次的【轮回】里带走她，我只得记着所有她离开时的样子，然后一次一次地从死神的手里把她救下。

　　但是流江公园的车祸，就像是神明设下的桎梏，无论如何也打不破。

　　可是已经快没有人了，没有人再让我延续穆冉的时间。

　　我只能够把那一段时间锁死，在一段段的重复经历中，寻找救她的要领。

　　可是厥后我想，只停留在这一段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什么。

　　那不如就重新改变。

　　就似乎倒带一样，我把目光着眼于已往，重新改变，我要将所有人，都活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泛起了。

　　“你就没有忏悔悟吗？”它问道。

　　“无关紧要的人，不忏悔。”我说。

　　“为什么不给一些人一些时机呢？”它紧接着说道，“给别人一个时机，就是给自己一个时机。”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想到了小柳，那个胎死腹中的我的妹妹。

　　“那么，就让我试试和廖小柳的生活吧。”我这样回覆它。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是我理想中的模样，他们自认为凭据自己的想法生活，但是他们的时间始终由我掌握。

　　除了廖小柳。

　　她是真正拥有自己时间的人。

　　我以为她会和往日所有人一样，厌恶于我、敌视于我……可她没有。

　　她改变了包罗我之内的所有人。

　　所有人在她这里，似乎又再次找到了希望、找到了目标，找到了内心失去的工具。

　　如果说穆冉是把我带出了深渊的人，小柳就是那个让我知道了深渊之外另有着光线的人。

　　可我经常说，命运是一位嫉妒心极强的女子。越是美好的它越要夺走，越是令人失望的它偏要留下。

　　于是乎带给众人美好的小柳，就被它带走了。

　　哪怕我在怎么扭转时间，也无法反抗所谓的命运，这短暂的美好并非永久，而是一段可笑的体验期，再往后，便没有了。

　　有些疾病深入骨髓，从生命形成的那一刻就无法治愈，我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也只不外修改一下世界线的变换而已。

　　我究竟不是医生，哪怕之后成为了医生，也无法治愈。

　　小柳注定要离开。

　　因为只有她是自己独立的时间，我无法扭转，无法重新来过。

　　给我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两小我私家走了。

　　一股无形的疲倦和疼痛在此时爬上了心脏，厥后我才明白，这种疲劳叫“无能为力”，那种疼痛叫“追悔莫及”。

　　再没人回覆我，再没人询问我。

　　那我只能自己对话自己。

　　我用几小我私家的时间，“捏”了一个廖小柳出来，就似乎用雪造雪人，雪人自然不行能像人，但是只要你把它当做人，那它就是一小我私家，它可以是任何人，包罗是你的妹妹。

　　淡忘吧，我对自己说。

　　与其想着小柳的事情，不如考虑怎么再把穆冉救出来。

　　就似乎雪融化成水，水再升上天空成为雪，一模一样的历程，在无数个轮回中重复着，于是我麻木了，淡忘了，只是疲劳机械地重复了我所谓“应该做的事”。

　　直到这一次，小柳的消失，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就消失了。

　　那么我做这一些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因为有些努力，只不外一败涂地而已。

　　我坐在整俯视着整个澹江的长椅上，环视四周，明亮的火光照耀着漫天的雪花，显得脚下的风物是那么美好，我点颔首，应该是对这美妙景色的赞赏。纵然是他们，也不能活的那么快乐了，我想，因为他们不配快乐，也不配在世。

　　“廖晨光！”“表哥！”“晨光哥！”

　　身后传来了四小我私家的声音，也确实到时间了。

　　我站起身，回过头，看见他们四个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身后。

　　“太晚了。”我摇摇头，弯起嘴角，用我的微笑看向他们。

　　“你凭什么这么做？”冷伶伶厉声开口。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圣经里的故事。”我伸出一根手指，徐徐转动，脚步也慢慢移动，没有顾及他们的反映，开口朝他们讲道：“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拿的妇人来，叫她站在当中。就对耶稣说：‘夫子，这妇人是正行淫之时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付托我们，把这样的妇人用石头打死。你说该把她怎么样呢？’他们说这话，乃试探耶稣，要得着告他的把柄。耶稣却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照旧不住地问他，耶稣就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无罪之人，方可投石，”我紧盯着他们，“你认为你们都是清白的吗？”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裴升说道，他朝着我徐徐走来。

　　“你？”我挑挑眉，“就连你也是个可怜的人。”

　　“你甚至，不知道裴名是怎么消失的。”我开口，说出了这句他一定会惊讶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果真，他一脸惊讶地开口，也不知是恼怒照旧什么，他猛地朝我冲过来，冷伶伶和魏氏兄妹就似乎获得了什么默契，同时地朝我奔来。

　　我摇摇头，脸上想必是轻蔑的讥笑模样，此时我已经走到了窗前，看着朝我冲过来的三人，我一跃跳上窗台。

　　“都在自以为是，都认为自己知道了解的太多。”

　　“你们啊你们，始终不愿意认可自己的无知。”

　　我一跃而下，身子朝上地看着他们的脸露出窗台，我开口大笑。

　　“无知之人，就应该万劫不复。”

　　身后，火光四溢间，一切开始崩裂。

　　【轮回】开始了。